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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呛声拦住了她的话:“我从未与米底王国的公主有过什么婚约……进城之事免谈。纵有婚约,也绝非是我首肯同意,所以请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谁知他的话被从舆车上站起来的女人打断了。 “你怕了!”女人的声音相当动听,却也相当傲气。她的巴比伦话也是字正腔圆,教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巴比伦的王子顿时一勒马缰,他座下的骏马向后退了几步。马上的人脸色很不好看。 不久前刚刚率领铁骑,踏破锡安,俘虏了大量的工匠与劳力,立下如此战功的王子,板上钉钉的王位继承人,竟然有人直指他“怕”了。 “如果你什么都不怕,为什么不敢放我们进城?”女人站在舆车上,扶着一旁的车壁以保持平衡,“婚约可以再议,但是两国平等地邦交往来,你无权这样粗暴地对待来自米底王国的人?” “你大可不必激我。”王子面容冷得像一块冰,“王曾经发过话。我如亲自迎你入城,就等于我首肯了这桩婚事。” “我,巴比伦的王子撒尔,只娶自己认定的人。” 现在这两人是针尖对上了麦芒,谁也不肯相让。 但不知是不是女人那对漂亮的眼眸和坚定的目光多少惹来了几分注意,巴比伦王子终于软乎了一些: “我知道你是被无辜卷入,但我确实为难。” “你们如果能稍退一步,不直接入城,我可以安排你们在巴比伦城外的夏宫先住下来,之后的事情再议。这样可以吗?” “夏宫?”伊南转转眼珠——那是她所熟悉的那座夏宫吗? * 半天之后,伊南就得到了答案:是,也不是。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这就是汉谟拉比在世时,兴建的那座夏宫。她曾在那座夏宫里与老国王促膝谈心,解开了汉谟拉比对希律的心结。 但是她从汉谟拉比的时代出发,再接再厉跨越了一千多年,来到了现在的夏宫。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这座夏宫大约经历过无数次破坏与重建,现在是一副四不像的模样——陶砖砌成的房舍上头,又堆积了大量的泥土和石块。似乎人们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大兴土木,还没等上一代的遗迹完全湮灭,人们就急不可耐地搭建了新一层建筑。 这令整座夏宫越来越高,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两河平原上,凭空生出一座高耸的山丘。 但现在这座夏宫的大部分建筑看起来废弃已久,廊柱上爬满了藤蔓,以前曾经在这里广为种植的奇花异草,正在靠近地面的地方野蛮生长,但是在夏宫的高处,则已经沦为光秃秃的一片。 在伊南欣赏这座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夏宫之时,来自米底王国的女官们已经又和巴比伦王子的随从们大吵了一架。 “阴险狡诈的巴比伦人……这是将我们全部晾在这里。不供给我们吃穿,也不给我们人手……这不就明摆着是要逼我们自己回米底吗?” 女官们骂归骂,却绝不敢回米底王国——一旦回国,找了个“假公主”充数的事就立马露馅了。她们就算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却也只能留在巴比伦死磕。 伊南却望着一整座荣光不再的夏宫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从白手起家,一无所有开始,想办法养活自己? 这不就是种田吗? ——这题我会呀! 第104章 公元前596年 伊南在一定程度上能理解巴比伦王子的决定——如果这事情没落在她头上的话。 王国之间作为政治纽带的相互联姻, 向来是直接忽略当事人的意愿的。 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坚持本心,拒不接受这种强加的婚姻? 又有多少人是表面接受,背地里纵情声色, 丝毫不考虑婚姻本身需要忠诚? 像巴比伦王子这样跟全世界对着干的,可不多见。 “王子的名字叫什么来着?”伊南一面仔细观察这座夏宫的情况, 一边随口询问身边的米底女官。 这些女官中, 巴比伦人的语言说得最好, 最为能言善道的,名叫多丽。而看起来身体最壮,最能干活的,就是那天夜里曾经抓住伊南胳膊的尼娅。 “王子的名字叫做尼布甲尼撒。” 伊南吓了一跳, 转过身来问:“尼布甲尼撒?” 多丽点点头:“虽然王子习惯自称‘撒尔’。” 早先相见, 巴比伦王子自报家门,就是报的“撒尔”这个名字。 女官们很好奇, 不晓得这位“假冒公主”为什么在听见王子的名字之后这么震惊——当面抬杠的时候她可是神气活现的。 她们当然不会知道, 尼布甲尼撒——后世为人熟知的“尼布甲尼撒二世”,可以说是西方世界最为人所熟知的君主之一。他的事迹在《旧约》中频繁出现:《但以理书》中记载,尼布甲尼撒因为拒绝承认神明的伟力, 从而变疯,被从巴比伦王庭赶出。他像牛一样吃草,长出长长的指甲, 宛如鸟爪……上帝以此证明, 神明才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伊南心想:她竟然遇到了这样一位君主,而且在对方登基之前。 随即她又笑了, 现在她连自己的温饱都还顾不过来呢, 撒尔王子的命运究竟将怎样发展, 暂时与她无关。 “各位, 我们现在可以说是被困在这座夏宫了。”伊南将所有的女官和米底来的随行人员全部召集到一起,“我们既进不了巴比伦城,也没办法回米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