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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应小琼回答,“不过涉案的受害人太多,从发觉受骗到互相建立联系,再到联合报警立案,柳毅和柳刚早躲得没影了。” 乔苑林说:“既然报了警,那你们是怎么参与进去的?” 应小琼说:“你还小,不懂被人骗几万、几十万的感受,更不懂孩子没书念的愤怒,这些家长会用尽一切办法找到骗子。” 乔苑林:“所以……” “所以他们找到了我。”应小琼一拍胸口,“每人出一点钱,委托本人有偿捕捉柳毅和柳刚。” 问题绕回了原点,乔苑林疑惑道:“你只是大排档的经理,为什么会委托给你啊?” 应小琼回答:“本人主业餐饮,副业要债。只要钱到位,平海地面上的神仙妖精我都能给你揪出来。” 乔苑林处在久久的冲击之中。 应小琼搭着他的椅背,小声说:“先报警,再发民间通缉令,这叫警民合作。那天你不报警,我们把柳毅和柳刚带回市区,也要送到公安局的。” 乔苑林低喃:“因为你们……” “嗯,确实像聚众斗殴,暴力了点。就当为受骗的人们出气吧,况且柳刚都掏水果刀了,难不成跟他口嗨啊。” 乔苑林仿佛误入了一爿陌生的地界,这里的人,发生的事,在浓郁的烟火里有着强烈的江湖气。 他不禁慌神,水果刀不是梁承的,二十八号的事并非绑架勒索,他认为的真相和事实大相径庭。 可是天色已晚,晚了太多。 乔苑林的大脑、头颅一瞬间锈掉了,又僵又硬,眼眶跟着一并干涩。他茫然地张着眼睛,眺向湖水和白玉栏杆,彩色串灯和扎啤桶,一张张油光醉红的脸。 倏地,他看见了停在一角的摩托车。 乔苑林像被烫了一下,压在膝盖的手掌握成拳头,关节发白,他见到应小琼便冒出的问题从牙缝往外挤,抿着唇也忍不住了。 “梁承……是不是在这里?” 应小琼回答:“他不在,车也不要了。” 乔苑林朝人群中四处张望,越找不到越不相信:“你们是朋友,你们在这儿,那他一定也在。” 应小琼嘀咕:“谁家大排档请高材生,暴殄天物嘛。” 乔苑林没听清楚,他焦躁地扫过每一个人,可每一个人都不是梁承,他自我安慰往好处想,说:“梁承回家了吧。” 应小琼却道:“他哪有家。” 乔苑林被这句话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他问:“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行。”应小琼说,“回头微信帮你问问。” 乔苑林听得出对方在揶揄他,但只能受着。他误会在先,咄咄逼人在先,此刻的马后炮除了减轻自己的惭愧以外,毫无用处。 他离开大排档,打包的烩饭和豆奶一热一冷,如他慌张错乱的神经。 出租车将夜市抛远,滑入商业街,繁华没完没了地接踵而至,乔苑林怔了半路,枕着窗的脸上空有一片流光溢彩。 手机时不时地响,明天春游出发,同学们在群里聊得火热。 乔苑林将群消息设置为“免打扰”,世界清静了。他盯着列表中的仙人球头像,伸手,犹豫,真怕有刺会扎一下似的。 过了两条街那么久,他点开梁承的头像,输入文字时心虚到快要不会汉语拼音。 乔苑林:你搬到哪了? 按下发送,这句话前面有一个红色图标。软件系统提示,对方拒收了他的消息。 梁承已经删掉了他。 乔苑林无措地望向窗外,熟悉的街道,老胡川菜一闪而过,出租车拐到长林街,便利店,吴记早餐,所经之处都残存着一点回忆。 他下了车,径直走到电线杆下,将盖住超人二维码的广告一把撕掉。 暗处有一星橘红的火光,猝然熄灭。黑影贴着墙边从巷口拐到街上,呼出最后一口烟,同时回头瞧了下乔苑林扫码的背影。 梁承在酒店房间里看书,手机振动,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接通:“喂?” “梁承。”是程立业。 梁承合上书,猜得很准:“又去蹲我了?” 程立业走在街头:“没蹲着,撤了。” 梁承说:“不用白费功夫了。” 程立业静默须臾,道:“你小子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这么快就跑了。” 梁承面色沉郁,说:“我没有罪,也没必要跑。”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立业出于用词习惯,向他解释,“我是说,你搬走了?” 梁承知道程立业的原则,不会利用职权随意调查他的信息,他回答:“是,所以别再去找我。” 程立业感到交织的疲惫与无奈,在风声中妥协道:“梁承,我没告诉你妈,一个字都没说,她更不会主动来找我。我保证,保证不再打扰你,你安顿下来行不行?” 梁承捻着打卷的书脚,用力捻平,却回弹卷得越严重。一页纸能倔强成这样,何况是一个人。 他不说话,程立业叫了几声:“梁承……梁承,你搬到哪了?你还在平海吗?” 痛惋的语气扎在耳朵上,梁承出自本能把手机移开,挂断,他不想再接任何电话,索性关了机。 第二天早晨,一辆破金杯停在酒店门前,梁承办理退房出来,车窗降下,应小琼朝他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