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今天两人客气的说说话，互相道谢告别，那么今后就真的不会再有什么接触了，就算是柳林一直租着这个铺子，也绝对不会像这几个月这样，能频繁的见面了。 如果没有宋小姐突然晕倒的话，这一切真的就这样了。 可就在柳林说完了道谢的话，宋小姐也准备走的时候，却突然的晕倒了。柳林当然是吓了一跳，本就在面前，急忙的伸手接住了，因为一点准备都没有，接住了宋小姐下坠的身子，自己也被带的一下子单腿跪倒了地上。 ‘咚’的一声！柳林却根本顾不上自己生疼的膝盖，他吓坏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个人在自己面前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晕倒，而且还是这样毫无预示！惊得他连声叫：“宋小姐，宋小姐？！咋回事？！” 旁边的奶娘早已经惊叫着冲过来，也跟着他一连声的叫着：“小姐！小姐！” 柳林将宋小姐横抱起来，总不能就放在地上吧？转头在铺子里面看了看，好在他在这里面安排了休息的一隅，这边放着一个躺椅，便急忙的把宋小姐抱着过去放在了躺椅上。放下的时候，俯身看她，这才发现，宋小姐脸白的好似纸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包括嘴唇，也是白惨惨的，毫无血色。 柳林又伸手放在她的鼻子下面试了试，然后轻轻的按了按人中的部位。他没敢使劲，主要是宋小姐看起来那么的羸弱，就好像使点劲就会出啥大问题一样。 轻轻按了两下，当然的宋小姐也没醒，柳林就有点慌，转头看奶娘，想问问咋回事。但是看到奶娘已经哭得眼泪鼻涕的，慌得手足无措的，只知道一个劲的叫：“小姐，你醒醒啊小姐！” 柳林无奈，只能伸手再试试她的脉搏，还好，呼吸脉搏都有，他挠了挠头，有点束手无策的，抱着出去找大夫？不太合适吧？但若是把大夫找来，好像也不合适…… 奶娘还在边哭边说着：“小姐，你醒醒啊小姐，老奴知道你心里苦啊……”又抬头看着柳林埋怨：“你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什么要提松江府？！” 柳林简直莫名其妙啊！现在哪有功夫和她辩论，伸手又在宋小姐的人中按了按，看看没反应，狠下心重重的按了两下！然后就等着，若是再不醒，就只能去找大夫了！ 好在，宋小姐被他两下人中按得终于是慢慢的醒转了，先是吸了口气，然后眼睫毛就动了起来，柳林一下子惊喜起来，一时忘了避讳，凑近了低声叫：“宋小姐，宋小姐？” 宋小姐张开了眼睛，刚呼了口气，一下子就被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吓得差点又昏过去，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马上就把脸别了过去，然后从脸到脖子到耳朵后面，全红了。 柳林这时候才觉出来不对，赶紧的直起身，讪讪的退开一步道：“你醒啦？没事吧？” 奶娘惊喜的叫着：“小姐您醒了！您没事了？！” 宋小姐半天才缓过劲来，大喇喇的躺着实在是不好意思，急忙的就想起身，结果太急了，刚起来又头晕了一下，捂着两边太阳xue就呻吟着低下头去。 柳林看那个奶娘慌得光知道叫‘小姐’，一点用处也没有，只好自己赶紧的去倒了杯水，端过来等着宋小姐这阵眩晕过去了，这才把水递给她：“快喝一口吧！喝了就好点了。” 宋小姐也顾不得什么，双手捧了过去，喝了大半杯，这才递还给他，坐着定神缓口气。 柳林在这边看她好多了，便也坐下，半天想问又觉着问了也不合适，呐呐的等着。宋小姐这边其实缓过劲来之后，也很窘迫，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倒是奶娘，看到宋小姐终于是醒了，这才用袖子擦了眼泪鼻涕的，哭丧着脸诉苦道：“小姐太累了！管家不容易呢！那位奶奶也真是的……” “奶娘。”宋小姐不得不出口制止了一句。 奶娘就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翻来覆去的说着小姐太累了，家里人没有给小姐分担的，什么什么的。 柳林听了两句，大致也听出来了。其实之前他也猜到了，翰林府必定是没人出面了，这位千金小姐才不得不出面做这些事情，不然的话，哪怕有那么一个人适合出面办府里的这些事，也绝对不会叫这位没出阁的大姑娘抛头露面。 翰林府和他们乡下人不一样，千金小姐就是真的养在闺阁中，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是自家的亲戚，都不是那么常能见到的，更何况这样在外面跑来跑去？ 不到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这样出来。 但是，具体的柳林也不好问了，至于刚刚奶娘埋怨自己提了松江府，难道是因为之前他们富贵的时候，在松江府住着？自己一提，她就触景伤心了？ 柳林猜了猜也猜不到，摇头甩掉这些想法，问宋小姐：“怎么样？你还觉着难受吗？我刚刚没找大夫……一时觉着不合适，如果你还是不适，我送你先回去，在找大夫去你家给你看病？” 宋小姐坐起身之后，也是半低着头，一来是定神恢复一下，二来也是缓和一下有些尴尬慌乱的气氛，这会儿也定了神了，抬起头笑着道：“我好多了，多谢……少爷，我回去没关系的，不用你请大夫了，如果还是觉着不好，我会叫人找大夫了。” 柳林点了点头，他们府那么大，那么多人，回去就应该放心了。 宋小姐吸了口气，感觉自己不在晕了，这才慢慢的站起身，对柳林笑着道：“那我回去了。” 柳林跟着也站起来，看着她。宋小姐此时的神情自然，笑的也和刚刚她没有晕倒的时候一样，自然，温柔，以至于柳林确实忽视了她的脸色。她脸色苍白的可怕，尤其是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微微的颤抖着，能看得出来，她在强忍着一些东西……一些感觉，或者情绪？ 柳林心里头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说她伪装的太好，还是说自己实在太粗心，他点点头轻声道：“好，我送你回去。” 宋小姐嘴唇动了动，又笑了一下，默默的点点头，用头巾将头脸包住了。 奶娘这才过来搀扶，柳林等她们先出了铺子门，这才将油灯吹了，出来关上了门，送她回家。 这条路走的也是熟的很了，宋小姐和奶娘在前面走着，柳林在不远处跟着，一路上没说话，送到了家门口，宋小姐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柳林。 柳林点点头，笑着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敲门。宋小姐这才点点头，敲门。 依然是慢吞吞的，过了好久才有人在里面抽门栓，依然是那个看起来有七十来岁的老人家给开的门，依然是埋怨着小姐怎么总出门，不合规矩！然后打开了门，转身就走了。 宋小姐进了门，转身看了看柳林，柳林笑着对她摆摆手，宋小姐也将头上的围巾拿了下来，笑着对他点点头，这才将门关上了。 柳林这才叹了口气，在门口还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这个百年的老宅子，庭院深深的府邸，高门森严，却又感觉如此的沧桑颓败。以至于宋小姐这样年纪豆蔻的女子，在这样的深宅中，都有种挣扎无奈的感觉。 柳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多了这样的感慨，再次的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第一百七十八章 ：纱茶花 柳林转身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门响，然后有人喊：“少爷，少爷！” 他转过头去看，见那位奶娘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宅子里面，然后急匆匆的跑过来。 柳林忙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 奶娘跑到了跟前，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才道：“少爷，老奴瞧着少爷也是个好心的人，跟我们小姐也是有缘，能不能帮一帮我们小姐？” 柳林愕然，忙点头：“当然可以！你们小姐需要什么帮忙，我一定尽力！” 奶娘就左右的看看，然后急急的道：“说起来话长，老奴就简单些说……我们府情况少爷您是知道了些的。老爷和夫人都病着，大少爷每天在书房什么都不管，大少奶奶……成天和大少爷房里的姨娘吵架闹事。” 柳林点点头：“这我大概知道一点。” 奶娘就继续道：“二少爷在京城闹出来一桩大事，把家里的所有银子都倒腾光了，小姐连家里的摆设首饰都卖了不少！下人也是卖的卖，送走的送走，这才算是把二少爷那边的事情平了。府里连一个管事都没有，小姐出面租铺子，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可想不到这样却能传出来闲话，说小姐在外面抛头露面，没有了大家闺秀的规矩！还有说小姐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了，我们府也彻底的败落了，再也翻不了身了！” 柳林愕然，这么严重啊？虽然身份不同，但是姑娘最害怕的就是闲话，这个他却能想到。不过柳林没想到的事，这闲话里面竟然还有他！ “那个铺子现在是翰林府唯一的一个产业了，小姐重视，也实在是没办法，没有了这个铺子，一大家子十几口子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可小姐在铺子多去了几趟，就有人说，小姐……小姐没脸没皮，身为女子却整天在外面游荡，和男人随便的接触调笑……成天看到一个男的跟在小姐的后面……总之，很多难听的话！” 柳林听得简直惊诧！半天才愕然的问：“说的难道是我？” 奶娘就拍着腿叫道：“我们小姐从不去别的地方！以前出门都是坐车，去的也就只有几个亲戚家，或者上香礼佛，那也是很少出门的！而且就算是在府里，都是避着来府里做客的男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能随便的和小姐说话，见面，小姐还帮着你考秀才？！” 柳林讪然，又恼怒：“这都是谁说的？太过分了！若是确实不知情的人，需要我去解释一下，我就去！” 奶娘瞎了一声道：“说闲话的是府里的大少奶奶……” 柳林惊愕的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半天才磕磕巴巴的道：“你说的大少奶奶，就是宋小姐的嫂子吗？这……”他摇了摇头，实在是闹不明白这些事情，便道：“这些话要是在县城有传开，我能查出来谁传的，我也会想办法……” 奶娘摇了摇头道：“这些宅门的事，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楚。谁传的，你就别管这些了，而且在凤县这种地方，说宅门的闲话，也是起不了什么波澜的……老奴说的意思就是，说小姐的这些闲话的人，并不是想要这些闲话在凤县扩散开，这边人就算是知道了，于小姐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这闲话是说给别人听的……是我们来往的几户大户人家，现在全都知道了……还有即使是离得很远的！” 柳林没说话，只看着她，显然是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指的是谁呢？ 奶娘终于说了：“我们小姐原是定了门亲事的，男家是松江府的，老爷是松江府布政使司老爷，未来的姑爷是三司衙门的一个啥官职的，原本是今年八月就成亲了的，可没想到，去年年前的时候，那边来了一封信，说是要退亲，过了年二月份，我们未来姑爷的堂兄带着一个管家来了，一定要退亲！我们老爷原本病好了点的，又被气的病倒了……”说到这里奶娘摇头。 柳林心中惊愕不已，同时也差不多这才全都明白了，以前和宋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升起来一些疑惑，此时也全都解开了。 宋小姐今天昏倒，可能是听见了自己说的松江府？那…… 柳林问道：“奶娘，你是想叫我帮什么忙？你放心，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帮这个忙！” 奶娘听了点点头，忙忙的道：“那先谢谢你！”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来了一块手绢，递给了柳林：“这是我们姑娘写的，我也不认识字，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不过这手绢是我们姑娘知道了姑爷要退亲之后写下的，我想，一定是给姑爷说的话！所以想请少爷您去松江府的话，一定一定想办法找到我们姑爷，把这个手绢给我们姑爷，然后告诉他，我们小姐……真的是冤枉啊！” 说到了这里奶娘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家里这样，小姐抛头露面的也是没办法……退亲的事，姑爷一直没露面，也没有说话，我怀疑姑爷根本就不知道……尤其是小姐在这边的处境。所以，少爷，请你一定一定找到姑爷，把这些话和手绢带给姑爷！” 柳林自然是义不容辞，忙点头道：“好的，我一定办到！不过你家姑爷叫啥名字？” “姑爷姓孟，叫孟轲，姑爷的爹叫孟元品，是松江府的布政使司大人。少爷记着这个就行了。” 柳林接过手绢，再次的重重点头：“好的！我一定带到！” 奶娘看到他这样肯定，一口答应，这才放心，擦着眼角再三的感谢，这才和他告别，赶紧的转身回去了。 柳林手里拿着手绢，再次的看了看已经掩映在微弱灯火中的翰林府，知道了宋小姐的这些事情，心中竟有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柳林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很不舒服，胸口憋闷的很，好像是堵住了一样。 柳林甩甩头，把这难受的感觉甩掉，心里想着，帮着小姐找到她的未婚夫，在说明情况，要是能挽回了宋小姐的婚事，也算是帮她脱离了苦海吧！ 这样想着，这才转身回家。 到了自己家里，却是完全的另一番景象了，四叔四婶儿要在这边一起吃饭，于是天黑关了两件铺子门，柳涛把何忠洲兄弟三个全都叫来了，柳林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见尖叫笑闹声不绝，在院子里跑的最欢的，竟然是已经新晋小秀才的柳森！ 柳森哪里有点秀才的样子，分明还是个小孩儿，前面跑的欢实，也不知道咋惹了何忠双了，何忠双在身后哇哇叫着追。 院子那边的廊道口，柳埔站的高高的廊椅上，伸手够着廊檐下挂的灯笼，灯笼的穗子已经被他扯下来几根了，还不满足，一定要扯完。柳絮儿就站在旁边，笑吟吟的双手张开着，护着他别掉下来。 柳林一进了院子，感受到自己全家的这种欢快轻松，登时心里的那股子憋闷也就随之消失了，长长的呼了口气，自言自语：“还是我们家好！”笑着往屋里跑。 就在这个时候，正好石城和柳树从他们的院子出来，见了他叫：“柳林！你去哪儿了？！明天就出发了，你咋不见人了？还想商量一下路上咋走呢！” 柳树也点头：“是啊，带着不少的银钱，还是要小心些，石城说路上要算好时间，每天住在哪里都先说好，你过来咱们商量一下。” 柳林又呼了口气，暂时的把宋小姐的事情放下，自己这边还一大摊子的事情呢！笑着跑过去：“是啊！我也想着最好是商量好了！” 他们几个就去院里商量，一会儿，饭菜的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了，便出来，一家子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饭。 石城这才走了，说好了，明天一早赶着他们家的马和马车过来，出发！ 柳林看看装银子的箱子也准备好了，一切就绪，便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洗漱的时候，这才想起来怀里的手绢，于是拿出来看了看。 手绢和他们铺子里卖的手绢差不多，白色的，绣着边，上面字迹娟秀，这个字迹柳林已经很熟悉了，这几个月跟着宋小姐学习，见过无数遍她的字迹。 只是上面写得字，柳林看了却着实的有些愕然起来。 上面只写着：纤纱，绿茶，茉莉花。旁边跟了两个很小的字，宋瑶。 这是什么意思？柳林莫名其妙，翻来覆去的看，就是这几个字。把这个带给宋小姐的未婚夫？奶娘确定没有搞错？ 柳林纳闷的又研究了半天，宋瑶显然是宋小姐的闺名，至于其他的那些……看样子也不像说的是定情之物，依照柳林的想法，倒像是进货单子什么的…… 柳林有点窘，挠着头把手绢小心的叠好，又用给自己的手绢包了一遍，免得路上丢了……不管是啥意思，大约也就他们未婚夫妻的能看得懂，送到了就行！ 他反正是弄不明白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谈生意的地方 第二天，石城很早就坐车过来了，高头大马一辆大车，赶车的车夫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石城家的掌柜的邱掌柜。柳林这边带了小北，柳树不放心，叫田雨跟着。 还有另外的两匹马，这辆车主要是准备回来的时候拉货的。 柳林和石城还是愿意骑马，叫邱掌柜并田雨和小北坐车上，众人出发。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出远门，别说柳絮儿，便是柳长庚何氏他们都不放心，一直送到了城外，千叮咛万嘱咐，路上一定要小心。 石城都走出去老远了，还在不停的往后看着，模模糊糊还能看到柳絮儿坐的车的影子，便还笑着不停的往那边挥手。 柳林在旁边也回头看了一眼，絮儿的车早都看不清楚了，更别说车上的人了，他摇着头看着石城道：“真有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