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页
叶云澜对人事向来淡漠,难得说一段这样长的话语。 贺兰泽一时沉默。 不远处执法堂弟子聚集的地方,忽然传来袁咏之的大声辩解:“我没有做过!药庐所有事都是刘庆私自所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择也慢慢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身上竟多了“活人试药”“谋害同门”两个罪名,脸色一下煞白,忙急声辩解:“我没有杀害同门!是袁师兄先对沈师弟用了刑,我见沈师弟受伤,便想拿伤药给去给他疗伤,绝非是强迫沈师弟为我试药。而且,我绝对没有要取他性命,明明是他自己捅了自己一剑——” 他忽然停了下来,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沈殊那畜生,确确实实在他眼前,拿着他的剑,自己给自己捅了一剑? 还捅得那样狠,仿佛完全不知道痛楚一般。 徐择一想起那场景,便感觉毛骨悚然。 “徐择用剑想要取沈殊性命,是我亲眼所见。”叶云澜忽然道。 贺兰泽自然信他。 他有心缓解两人方才僵硬的氛围,便站起身,提高声音吩咐执法堂弟子,“将这两人带回去,关入水牢,等待执法堂审判。” 袁咏之和徐择刹时间面无血色。 而叶云澜只觉这话熟悉。 ……前世他被诬陷之后,贺兰泽也是这样冷冷地,让人直接将他关进水牢里,等待审判。 水牢乃天宗犯了重罪者经受审判前所关押的地方。 里面的水冷寒透骨,他被封住灵力,泡了几日之后神智已经散了大半。之后被定罪受刑,废去丹田,愤怒的弟子将他拖下长阶,扔在烈日下暴晒。 容染在他脸上用刻刀发泄,他眼睫被血覆盖,看不清前路,只能在地上一点点地爬。 他已到绝境,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死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宗门外。 无人理睬地。悄无声息地。 可爬动的时候,不经意间却抓住了一个人的衣袍下摆。 那衣料柔软。 他五指颤抖着攥紧,“救……我……” 那人脚步一顿,蹲下身。 一双手修长有力的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真可怜。”一道低沉男声拂过耳畔,很是悦耳,“都已经伤成这副模样了,你还想要活下去吗?” 他气若游丝道:“……想。” “我若救你,你能给我什么报答?”那男人道。 “什么……都可以……” 那男人却忽然轻轻笑起来,“逗你玩的。我并不需要什么报答。不过你要记好了,救你之人的名字,叫做——” ……陈微远。 叶云澜闭了闭眼,竭力将这个名字抛在脑后。 他低头去看怀中少年。 贺兰泽的丹药十分有效,沈殊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面色也好了许多。 往事都已经过去。 重活一世,他对自己的未来望而可及,应如他所料般平静。他不会再与那个人扯上任何瓜葛。 沈殊是例外。 但这例外仅此唯一。 贺兰泽派人将关押刘庆的房屋打开,神色癫狂的刘庆冲了出来,被早有预料的贺兰泽和其他执法堂弟子们设阵擒住。 叶云澜是第一次见到前世那身黑袍笼罩下刘庆的真容,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心中无波无澜。 他低下头,指腹点在沈殊脸颊上。 那脸颊柔柔嫩嫩的,令他心头也有了一丝柔软,不由轻声道。 “快些好起来吧。” —— 刘庆的事在宗门掀起了轩然大波。 擅自用活人炼药,勾结魔门,已经触犯了宗门忌讳,药庐弟子全都摘不了干系,罪行轻的直接被逐出宗门,重的譬如袁咏之和徐择,在被逐出宗门之前,还要被废去根骨修为,剥去所有身家法器。 只有对刘庆的处罚迟迟未出。 “内门有些长老在保刘庆,”贺兰泽来竹楼探望他时,如此道,“虽然理由说的是刘庆走火入魔丧失神志,贸然逐出宗门恐有不妥,其实只是因为刘庆所炼制的回命丹,不知被收在什么地方,一日未曾找到,那些长老就不同意将刘庆逐出宗门。” “至于魔傀之事,我替你瞒下了部分。”贺兰泽道,“我们在刘庆的洞府里找出了他研究魔门邪术的证据,证实其早已有叛离宗门之心,此事做不得假。至于其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叶云澜沉默了会,道:“多谢。” “不必言谢。”贺兰泽道,“我知师弟不喜吵闹麻烦,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能免则免。而且据我所知,内门有位长老,眼热炼魂宗所炼制魔傀久矣,一直想要炼制出属于仙门的灵傀,若是沈殊之事被其知晓,恐怕连我也保不得他。可活人炼制之法,无论是套上什么名头,到底都是罪孽,我……其实并不希望无辜者受难。” 这便是在回应之前叶云澜抨击他所说的话了。 叶云澜:“有劳师兄。” 贺兰泽面色微微松融了一些,他凝视着叶云澜面容,轻声道:“师弟,不请我入内喝杯茶么?” 对方刚帮了他大忙,叶云澜不便拒绝,便道:“师兄请进。” 门口风铃发出清脆响声。 绕过竹屏,是挑高一阶的木地板,中间放着一张矮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