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戴梓低头一瞧，“奴才见过四阿哥。四阿哥，您您和奴才说话？？”

    “当然，除了你还有谁。”居移气，养移体，多年皇室生活，胤禛一身贵气，却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无论面对满族八旗子弟，还是戴梓这样的汉人，“行不行啊？他们说你很厉害很厉害。”小四指着不远处的上三旗士兵。

    “他们说我？”戴梓不信，满人入关后，汉人沦为二等公民，这些年来，皇帝天天念叨满汉一家亲，在市井之中，满人到了汉人跟前，仍旧带上高高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在军营中尤其明显。

    满族乃游牧名族，能被选入皇上亲卫的士兵，个个身材高大健硕。不说旁人，皇上自个也有一米八五，纵观历史，这么高壮的皇帝可没多少。

    戴梓比同僚矮好多，马上功夫又不怎么好，本来有点自卑，加上身高原因，偶尔碰到军中精英都挺不起腰板，而那些人同四阿哥说他很厉害？？戴梓晕乎乎的，对上小四那张渴求的小脸，脱口就问，“四阿哥想要啥样的？”

    小四一愣，这就同意了？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都准备一箩筐哄骗戴梓的话啦。

    “四阿哥想要啥样的？”戴梓又问。

    胤禛嘴边荡起笑容，“你住哪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我想给汗阿玛个惊喜，不能让别人知道，去你帐篷里。”

    “好！”戴梓一心专研火枪，脑袋不灵活，心想着四阿哥好孝顺好孝顺，便带他去了自个的帐篷。瞧着眼前一团凌乱，不好意思道，“四阿哥等等，容奴才收拾收拾。”

    “不用。”小四一点也不见外，脱掉鞋子，挪开几张图纸，往他床上一坐，“就你一人住啊？”

    “营长说我设计的东西要严格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过，四阿哥您除外啦。”三十六岁的戴梓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身份尊贵的皇阿哥，说起话来脸上居然带上一丝羞涩。小四看着好玩，“门口俩士兵专门保护你的？”

    “是的，是的。”戴梓连连点头，一顿，“其实也不是，是保护帐篷里的图纸。”

    小四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营长不可能下这等命令，说白了，命人保护戴梓的那位应该是他爹，如果这么重视他，历史的戴梓为何会因为南怀仁的构陷而被逐出朝堂。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胤禛。

    他这几年没少给灌输太子乱七八糟的东西。解释不清来历，统统推给文渊阁里的话本。文渊阁如果有意识，早找小四决斗了。

    太子课业繁重，又经常被康熙带在身边试着批阅奏章，根本没机会也没精力追根究底。康熙学的也杂，为太子做了个好榜样，他从小四这里懂得的越多，越觉得南怀仁一众没多少真才实学。

    太子跟康熙待在乾清宫时，爷俩平时也会聊聊天，说到洋人，太子逮着机会就建议康熙广开言路，吸纳更多人才。

    一次两次，康熙听了没感觉，次数多了，瞧着太子又懂很多西洋学，康熙有时候便忍不住同梁九功念叨，南怀仁等人真的才能有限？

    南怀仁看不起梁九功他们，其实很多大臣都看不起太监，只是南怀仁表现得尤为明显。梁九功是很疼小四可也不表示他就是纯善之人，能混成康熙身边第一人，手上就不可能清白。黑起南怀仁来，那叫个有技巧。

    他不说南怀仁不好，因为康熙还指望他造大炮对付不老实的准噶尔，就同皇上说，“奴才以前听人讲古，说什么火器最早是咱们国家发明的，洋人现在很厉害，也是后来居上，皇上合该听听太子的意见多纳良才，四阿哥不常说，高手在民间么。”

    “你的四阿哥信口开河的话可多了，也就你这奴才信。”康熙早几年被三藩折腾的差点亡国，以致于非常重视威力十足的火器，嘴上没说，心里存了主意。

    没过多久就建立了神机营，待遇从优，俸禄丰厚，很快吸引了大批人才。康熙亲自出题考校前来应征的士子，下面人知道皇上对此非常重视，没人敢浑水摸鱼，戴梓就在这次，脱颖而出入了康熙的眼。

    俗话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

    康熙瞧着戴梓懂得没有南怀仁多，便有意拿出南怀仁的手札，戴梓看到如珠如宝，直说向南怀仁致谢……康熙敏而好学，设立南书房，不求下问。最喜欢戴梓这种谦虚上进的臣子，又是他自个搜罗到的，康熙很重视戴梓。

    不过，康熙也有担忧，戴梓聪明，却不是满人，满人不到汉人的百分之一，康熙以防万一，着人保护戴梓的同时也有监视之意。

    这其中门道小四绝对想不到，而重活一世，胤禛的心胸很豁达，管他因为什么，结果是他想看到的就成。

    于是就问，“戴梓啊，你也看到啦，我手很小，拿不住鸟铳，能造出这样的么？”小四捻起毛笔，在纸上乱画几笔。看似非常随意，和戴梓手里的鸟铳相比，外观改动不大，却比那支小了一半。如果南怀仁再次，一眼便可认出那就是有幸闻其名的转轮枪。

    戴梓惊呼，“这么小怎么成？”

    “不成？”小四瞅着他，好像说他名不副实，亏得人家还夸他很厉害。

    戴梓来到神机营几乎没得到过夸奖，毕竟研发兵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难道得到同僚赞许，满心想好好表现，可他性格耿直，却不屑说谎，“四阿哥，奴才真造不出来。”

    小四听到这个回答很满意，很满意。第一代转轮枪对他来说是老古董，却是欧洲军械天才们研发多年才研制出来的，戴梓在此之前恐怕连想都不敢想，瞧着戴梓那神情，好像也没看出其中门道。

    从而也说明戴梓很诚实，性格这方面和历史吻合。

    康熙不搭理小四，太子和胤褆见着他就躲，被嫌弃的小四儿闲着也是闲着，故意为难他，“把那支鸟铳拿来我看看，不都是鸟铳么，为啥变小了就造不出。”

    戴梓有愧主子的看中，有愧同僚们的夸赞，二话不说，奉上还未组装好的鸟铳。

    小四拿起枪管，“这个明明可以缩短啊，干么用这么长。还有这是弹药？也太大啦，是不是铁的？”

    “是精铁。”瞧着自己很满意的作品被小主子嫌弃，戴梓恨不得把脑袋低到地毯上。

    “铁疙瘩？”小四“咦哟”一声，你可真笨，“难怪那么重，换成铜包铅不就成啦。”

    戴梓的喉咙转了转，想问铅怎么能做弹药？对上胤禛嫌弃的表情，苦笑道，“奴才没想过。”

    “啧啧，多看点书，发挥想象，试验试验不就知道啦。”小四说得好简单。

    戴梓想一下，不能让四阿哥误会他很笨，万一四阿哥告诉皇上，皇上对自己非常失望，把他赶出神机营咋办，“奴才没时间看书。”

    “我知道，你一心专研这个。可不行，这不叫潜心研制，这叫闭门造车，千年前的墨家子弟都知道的道理，你居然不知道。”小四可惜道，“他们夸你聪明，我却觉得你很像卖油翁，手熟尔。”

    “四阿哥你不能这样说，这支鸟铳就是我设计出来的。”被贬的一无是处，老实人也忍不住反驳。

    “你支跟以前的有啥区别？”小四好奇。

    戴梓：“说了四阿哥你也不知道。”

    “我一出生就去上书房听讲，从十八年到现在，整整六年，文渊阁的书都被我翻个遍，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小四自满的哼一声，“别看你比我大几十岁，用你们这些老头的话讲，吃的盐比我吃得面多，说不定还没我知道的多。南怀仁知道么，他家的书都被我看遍了，还有京城那些洋人家里的书籍，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我不知道。”

    戴梓不通洋文，找谁问去！

    小四也因此敢胡说八道。

    戴梓苦笑，关于四阿哥极其聪慧的事，他也听八旗子弟说过。虽然没到妖孽那地步，看到一些骄傲自大的同僚提起四阿哥时佩服的样子，将信将疑地跟他讲解。

    对小四来说，鸟铳太简单，给他准备齐工具，分分钟做好一个。不过，为了引导戴梓往转轮枪上面思考，说得口干舌燥，外面士兵提醒，“四阿哥，该用饭啦。”

    小四恋恋不舍，“你还没和我说清楚，我回头再来。”

    戴梓意犹未尽，一通下来，些许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经四阿哥胡搅蛮缠的瞎问，瞬间解开了，好像还非常简单。果然信了小四的话，研究这东西，不能闭门造车，也不敢小瞧胤禛，“成！奴才等着四阿哥。”

    小四走到门口，“戴大人需要什么东西，你们要配合他，汗阿玛等着看戴大人的成果。”

    士兵做梦也不敢想小小的四阿哥会假传圣谕，忙不迭点头，“四阿哥放心，奴才一定尽全力配合戴大人。”

    小四回到御帐中，康熙、太子和胤褆已坐在饭桌前，显而就等他一个。小四故作惶恐道，“汗阿玛不用等儿子，儿子一顿没吃也没事。”

    康熙撩开眼皮，“别装相，赶紧过来。听说你在神机营蹲了半天？”

    “汗阿玛，儿子这次啥都没干。听说神机营有个比南怀仁还厉害的天才，儿子去瞧瞧他长啥样。”接下来还要找戴梓，小四不敢撒谎，好怕康熙找个鸟笼把他关起来。

    康熙很满意，暗暗点头，熊孩子还是得揍，瞧，多乖！

    前世职业所致，小四善于察言观色，“汗阿玛，戴梓画图好有趣，儿子还想找戴大人玩儿。”

    “戴梓哪有功夫陪你玩儿。”康熙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盯着鸟铳不放，神机营的鸟铳有专人看管，戴梓那里全是半成品，“去也可以，朕如果听说你捣蛋——”

    “儿子发誓！”小四伸出手掌。

    康熙眼皮一跳，“朕最怕你发誓，不想再挨揍，自个老实点。”

    小四嘿嘿一笑，“大哥，二哥，去吗？”

    太子连连摇头，“我看到图纸就眼晕，你去吧。不过，要乖。”

    小四点头如捣蒜，放下碗筷直奔戴梓的帐篷。

    边关战乱，康熙带着火炮在大草原上停留几天，就令康亲王拔营往东，前往瑷珲古城。

    沙俄的骑兵像打不死的蟑螂，赶走了，没过几天又来了，康熙听到雅克萨城出事，直觉皱眉。他倒要看看关外兵力多么不济，三天两头被揍，比小四犯错还频繁。

    小四阿哥这段时间可老实了。

    白天，戴梓做事，他拿着《西游记》趴在戴梓床上乱打滚，不做事时就和戴梓聊天。连日来的相处，戴梓看到小四翻书的速度，总算相信了他先前的话，无论小四再出什么惊人之言，戴梓也不怀疑了。

    晚上，小四被康熙揪到御帐中休息。康熙要去关外，原本随行的答应贵人被他踢了回去，爷俩每晚说着聊着，康熙不寂寞了，小四也没机会整事了。

    转眼间，到了瑷珲古城，关外飘起了小雪。

    太子和胤褆第一次离京，没到十月就看到雪，可稀奇死啦，安顿下来就拉着小四去打雪仗。

    戴梓最近几天才搞清“转乱枪”的原理，制作起来还需很长一段日子，幸好到了瑷珲城，戴梓需要什么材料都可以到城中采买。

    胤禛为了日后好帮戴梓把关，打雪仗这等小事还向康熙请示，康熙见他这么乖，放松了对他的看管。

    胤禛也没趁机搞事，老老实实陪兄长玩一圈就回了自个房间。

    康熙要召见这边的文臣武将，几天没见着小四也没听见他整幺蛾子，彻底放心了。无论小四去哪里玩，暂时不过问了。

    趁着这段时间，小四和戴梓两个人去铁匠铺，去这边的武器营，忙了大半个月，总算把制作转轮枪的材料筹备齐活了。

    康熙在神机营的护卫下，绕着边境勘查一番，当即命都统彭春赶来瑷珲，负责收复雅克萨城，彻底消除沙俄侵略。

    沙俄军反复无常，可算把康熙惹毛了，神机营又带来了，他也不急着回去。京城有佟国维坐镇，佟佳一族的指望又被他拴在身边，还有恭亲王和裕亲王从旁协助，太皇太后看着，康熙的心稳着呢。

    可是，留守在京的一众小阿哥心不定了。

    主心骨四阿哥走了，胤祺和胤祉去了上书房稍稍好点，胤祚朝下的一帮小阿哥每天像无脑苍蝇，三不五时地去给皇贵妃请安，见面不问安，反而问，“四哥啥时候回来？”

    皇贵妃快被他们烦死了，“想念你们四哥就给皇上写信，问问皇上什么时候回京。”

    康熙一走两个月，别说，皇贵妃挺想他的。只不过，比不上胤祚等人对小四的思念。没有四阿哥的皇宫，寂寞如雪啊。

    胤禩和胤禟刚开始看到小四走了，摩拳擦掌嚯嚯嚯，准备把哥哥弟弟们的心笼络到他们这边。可论起玩，他们哪是小四的对手，胤祚他们根本不鸟八贤王，还一个劲的嫌小八小九幼稚。

    可把胤禩气得仰倒，放弃了对他们改造，时间一长，也开始往边关投信。

    康熙接到儿子们的信件，看两眼就命人烧了，梁九功一脸心疼，被康熙一瞪，立马捂住嘴巴闭上眼。

    康熙顿时满意了，不等彭春赶来，就把别处的士兵调到瑷珲和墨尔根屯田，加强黑龙江一带的防务，准备和沙俄打持久战。同时，令蒙古各部断绝一切与俄人的贸易，不彻底消除边关隐患，谁跟俄人来往，朕严惩不贷。

    圣旨一出，对面急了。沙俄内部不稳，康熙皇帝亲至，大大增强了士兵的士气。不断往边境派兵，刚刚攻下的雅克萨城眼瞅着危在旦夕，摄政王索菲亚急忙向康熙请求撤围，派遣使者提出议和。

    戴梓这几天到了紧要关头，小四不好打扰他，此地他不熟悉，很多人说话也听不懂，外面又下雪，小四难得老老实实待在康熙帐中。

    待俄方派来的使臣出去，小四就问，“汗阿玛为啥不见他们的议和大臣？”

    “彭春刚到，一切军务还未上手，现在急得也不是咱们，晾几天再说。”康熙老神在在，“这些红毛怪就是犯贱，不给他们个厉害看，就像小四你，难撑三天就得作怪。”

    “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我。”小四很生气，冲他龇牙咧嘴，“见过像我这么乖的小孩么？”

    索额图等人咳嗽一声，赶忙缩起脑袋。

    康熙好笑，“瞧见了么，群众的眼睛雪亮的。”

    小四“啊呜”一声，康熙反射性往后歪，“小混蛋，再敢咬人朕掰掉你的牙！”

    “汗阿玛不用掰他的牙，小四的门牙都掉了。”太子笑吟吟道，“他呀，现在就是无齿的虎崽子。”

    “你才无齿，你才无耻！”小四冲他扑过去。

    康熙无奈地摇头，“别闹，多大了，成什么样子。不听话就滚回你屋里去。”

    小四蔫蔫的收回爪子，一步跑到康熙身边，“汗阿玛，儿子帮您磨墨。”心里嘀咕，红毛鬼，你们给本阿哥等着，害得本阿哥被索三嘲笑，这笔账本阿哥过几天不好好跟你们清算，爷就不是混迹京城的小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