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二天下午，也就是周日，时楼楼就收到了通知。 她通过了，确定参演《风云》，而合同寄到了吴越那边，一个礼拜之后进组。 吴越真没想到洛今居然看上了时楼楼，先前她的助理来找她，她还以为要说路遥的事情。 助理来说了一遍，夏维也打了电话过来。 她和夏维关系不错，以为她是卖她一个人情，这个人情这么大，她还有些惊讶，说好了下次请她吃饭，虽说她对面试不抱希望，一是因为洛今选择条件太苛刻，二是洛今也没道理选时楼楼，但没想到的是，成了。 吴越听到结果脸都激动的红了，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要把合同先签了再寄过去。 周日晚上，吴越就开车去了时楼楼家。 她停好车，看着这个略显老旧的小区，眉头拧了拧，要是以后真想在娱乐圈混，时楼楼必须要搬家，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很乖巧听话，就是在这件事情上不肯妥协。 “越姐？这么晚还来？”时楼楼穿着粉红色的小熊睡衣，脸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显然是刚洗好澡准备睡觉。 吴越进了门，头没抬，“准备睡了？” 时楼楼接过她的包，浅笑，“还没呢。” “嗯，”吴越同她坐到沙发上，抬眼看她，“今天来找你，是让你先把合同给签了，这件事情不定下来，我心里总不安心。” 时楼楼略略思考，点点头，“也行。” 她从茶几柜子中的笔筒中抽出笔，拨开笔盖，翻到签名的那一页，规规矩矩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吴越接过看了看，又翻了几页，见没什么问题了，才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睡，明早我会早点过来，和你说一些进组的事项，下午你还有个广告要拍，记得提醒孟米给你用广告商的产品。” 时楼楼又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见她站起来了也跟着站了起来，出门送她。 吴越手扶在门把上，又突然回头。 “楼楼，这部戏接下来了，对你是一个很大的助力，我和公司的意思都是想让你搬去天成，这边虽然环境好，邻居对你也不错，但是站在你安全和隐私的角度来看，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如果要搬就告诉我，在下周进组之前，这样你回来就直接住进去，前面的装修和布置我也会叫人去办。” 时楼楼闻到空气中浮动的百合香，外面的落雪簌簌有声，她看着吴越认真的表情，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越姐，我会考虑的。” 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梦到上大学她搬出来和洛今同居的第一天。 那个时候两人早就经历了高考，去了不同的大学。 洛今学的是艺术类，而她主修物理学。 洛今磨了她很久，她才同意搬出来一起住。 在北城租房不便宜，她不想洛今用自己的生活费负担房租，但是手里也拿不出钱来，两人被租房子这件事弄得身心俱疲。 还没等她做决定，有一天中午，洛今一脸神秘，兴致冲冲的拿出了一个盒子。 她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她，示意让她打开。 里面是一本房产证。 时楼楼有些迷惑，秀眉皱着，“谁的？” “我的，攒的零花钱，还有从小到大的压岁钱买的”，洛今得意极了，“我跑遍了你学校旁边的小区，就这个比较近，我想你上课也方便，虽然旧了一点，小了一点，但我先去看过，环境和设施都还不错。旁边有一个大超市，等你下课我们一起去逛超市。你们学校食堂又难吃又贵，买了菜回来我烧饭。” “周末的时候我要出去拍东西，你就回家陪外婆，晚上我接你回来，我们可以一起走回家。我骑过那条路，春天有你喜欢的栀子花，冬天太冷了，我们就骑车回来。” “如果你愿意把我介绍给你的同学，我们可以在家聚餐，到时候你过生日就在家，还能省钱。我还买了钢琴和小提琴，小提琴凳和钢琴凳摆在很近的地方，虽然你技术生疏了，但我可以找老师来教你。” “至于你梦想的物理实验室，我暂时还办不到，不过等我拍了电影，说不定可以试试。” 洛今兴奋的说完一大段，脸都红了，口渴想停下来喝口水，才发觉时楼楼一言未发，身子绷得紧紧的，正用那双自己亲过千百遍的黑亮眼睛看着她，眼神可怜。 洛今慌了，忙起身坐到她那边哄她，时楼楼把头埋在她的怀里，眼圈渐渐红了。 “怎么了？小时？” 她不吭声，就在她怀里摇头。 洛今有些苦恼，还有些小心翼翼，“小时，不想搬出来住吗？我不会勉强你的。” 时楼楼抬起头看她，手里攥着她的衣领，身子还有些抖，用嘴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洛今怔了怔，就听到她的低喃，“你要永远喜欢我。” “因为我还没有做过什么呢。” 时楼楼从来都很被动，她一直很淡然，即使是和她恋爱，也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洛今也总是抱怨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其实洛今隐隐明白，但又说不清楚为什么，时楼楼偶尔的低头却让洛今心有些酸。 她低着头，很认真的说，“我又不是为了要你为我做什么对你好的，我是喜欢你。” 时楼楼歪着头看她，小虎牙露了出来，还带着眼泪的笑眼，反问她，“我不是吗？” 洛今捏住眼前妹子的脸，把她小小的脸捏的鼓起。 时楼楼咬了她一口，洛今忍不住笑，自然的把头搁在她肩上，抚了抚她的发顶，又把手移到她单薄细瘦的背上，轻轻拍打来安抚她。 那之后，她们在这个房子里只住了一年，一年后，各自又分道扬镳。 现如今洛今不在这里，她还在，可很快也要搬走了。 时楼楼看着这些，只觉得曾经的那颗心也快要渐渐冷下来。 人的承诺会一辈子不改变吗？ 她能保证自己的，却无法预料别人的。 时楼楼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吴越的对话框，点了进去，发了一条。 “越姐，我考虑好了，就搬到天成吧。”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不过我想等拍完《风云》之后。” 吴越居然这么早就醒了，她等了不到一会儿，很快收到一个‘嗯’字。 吴越早上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了两个人的早饭。 她一边把豆浆倒进杯子里，一边取笑时楼楼。 “你怎么一个人住，又不会烧饭，厨房倒是挺大。” 时楼楼细细的喝着粥，认真的反驳她，“曾经不是一个人住。” 吴越笑了会，突然眯起眼睛，一脸狐疑，“该不会是你什么前男友吧。” 她摇头，搁下筷子，站起身来。 孟米给她化妆的功夫，吴越开始给她说剧组的事情。 她这几天要出差，顾及不了这边，又怕孟米经验不足。 孟米听着她絮絮叨叨，举手发誓，保证两人绝对不会惹事，吴越其实不大相信这两个人，但是也没办法，临出门之前又重复了一遍，心里还想着要不要在剧组找个熟人打个招呼之类。 下午的广告拍摄是美妆，一个还算不错的牌子支线，算是吴越手上还不错的资源。 拍完广告已经是晚上五点，正好到了剧组里说好聚一聚的时间。 在圈子里，拍一部戏前演员导演和投资方见个面吃个饭是常事，但时楼楼还是第一次去这种饭局。 孟米给她穿的学生气一些，妆容也是淡淡的，接近素颜，又怕饭桌上有人为难，还让她说自己酒精过敏，喝不了酒。 时楼楼把滑下去的背带裤肩带捞上来，很奇怪的说：“可我真的酒精过敏。” “那刚好，我就在外面大厅等你，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孟米听多了圈子里的破事，《风云》又是大制作，投资商来头估计也不会小，她怕时楼楼这只小白兔入了虎口，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吃饭。 时楼楼抿着嘴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认真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担心我。” 孟米叹口气，又帮她补了一遍妆。 她一进到包厢里面，就看到了洛今的那张脸。 她手上拿着一杯果汁，青绿色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应该是百香果。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爱喝这个，同居之后洛今有时候也会自己弄。 “小时来了，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她看到一个熟人，路遥。 路遥怎么会在这里，她心里奇怪，循着她的视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在洛今的左边。 她原地站了片刻，见洛今转头和路遥说了几句，路遥又叫了她一声。 “楼楼，来坐这里，我边上。”她又指了一个自己边上的座位。 洛今不让她坐在她边上，意识到这点，她定定的看了一眼洛今，有些委屈，也有些茫然，还有些讨厌她了。 洛今抬起头来，看到她眼神这么古怪，皱了皱眉，还有些奇怪，就见她用力的瞪了自己一眼，拿筷子的手一顿。 她对她生什么气？ 路遥受不了洛今现在的性格，一言不合就要呵呵她。 刚刚她叫了声‘小时’，她转过来呵呵一笑，“小时？你和她很熟吗？” 路遥无语，她和时楼楼一个经纪人，再怎么也比她跟她熟吧。 洛今：“呵呵。” 路遥没法，让时楼楼坐到自己这边来，不然以洛今这个性格，又要找小姑娘的麻烦。 说完这句话，洛今转了头，朝着她又呵呵了一声。 路遥：？？？？ 什么臭脾气。 众人落座，杯盏相碰，言笑晏晏。 酒过三巡，劝起了酒来。 风云的投资商都大有来头，一个个在酒桌上都很熟练。连影帝叶淮都免不了酒桌上这一套，桌上的仅有的几个女演员，除了路遥是过来帮洛今挡酒之外，还有时楼楼和影后江沚以及小花旦童鸢。 时楼楼一开始就说了自己酒精过敏，其他几个投资商也点点头，说这酒精过敏确实不能喝酒。 可是喝高了，几个人都有点上头。其中一个叫王总的，竟拿起了酒杯，劝着洛今来喝一杯。 洛今冷着脸，懒得和他多说，一旁的路遥，急忙上来救场。 “王总，我家洛今真不能喝，从小就被洛老先生管着，喝了一点就要挨骂。” 王总脸色一白。想起了这位小洛导身后的洛家，还有那位洛老先生。 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如果他收回了酒杯。实在面子都没了。 王总梗着脖子。把视线移到时楼楼的身上。 因为不能喝酒，时楼楼旁边放着一杯果汁，润的唇上带着水光。 王总见此，心底一热，站起身来。 递了酒到她面前，开口道：“楼楼喝一点。酒精过敏，就喝几杯也没关系的。” 路遥皱了皱眉，但她刚才都帮洛今推辞了，也不好再说话，再驳了王总面子，恐怕他更该恼羞成怒，到时候时楼楼又不知道会被他怎样对待。 时楼楼放下筷子，抬起了头，有些犹豫。 进来这个圈子就要守圈子的规矩。 她没有什么靠山，不能把这件事情闹大，更不能让王总找她的麻烦，给吴越添乱。 只是喝几杯酒而已，身上起起疹子也就过去了，她想。 王总见她拿起酒杯，神色变得满意起来。 洛今背景太大，他在那边失了面子，在小演员身上找了回来。 虽然说不上光彩。但酒桌上就这么一套规矩，你不遵守也得遵守。 洛今之前一直低着头摆弄手机，没注意酒桌上的动静，才抬起头，就看到她低眉喝酒的模样，一把火就烧了起来，眉头一凝，低声斥道：“时楼楼，你忘了你酒精过敏了？！” 一片安静，众人低下头，个个一言不发。 王总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洛今不给他面子他知道，但没想到洛今能怎么不给面子，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小时同学乖的不得了，平时叫她不喝酒，她连酒精饮料也不会碰。 洛今冷笑一声，转向王总，脸色平静，“王总似乎是对我有意见？” 众人胆战心惊，他们心里不怕王总，只是听闻圈子里有传，小洛导平时虽然冷冷淡淡的，不轻易发火，但一发起火来，谁都制不了她，而他们还想活着离开这里。 王总憋着火气，刺了一句，“哪敢？” “呵呵，”她停了停，“又是让我喝酒，我不喝，就逼我的演员喝，还是酒精过敏的那种。” “我不知道王总是为了找面子还是存心想让我的电影开不了工。” “前者我陪您喝，要是后者，您可以撤资，想要投资《风云》的大有人在，实在不行我自己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在座的人心里对之前小洛导护短的传闻有了数，听说她最不喜欢娱乐圈这一套暗地里的东西，虽然有人说她是事多，但洛今背景深厚，也没人敢和她对着干。 王总的脸又变了变，洛今说的没错，这个投资是他费了劲才拿到的，要是现在掰了，底下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心中暗自恼怒，一是恼自己喝酒上头，二是恼洛今不给面子，他一时下不来台，脸色又青又白，来回换了好几轮。 路遥见这样在继续下去恐怕不好收场，站起身来劝道：“好了好了，王总也是一时嘴快，他心里肯定也不想这部戏出什么问题，王总您也消消气，别往心里去，洛今拍好了这部戏，也是给你们赚钱。”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总自然要顺着台阶下，洛今好歹识趣了一回，拿了酒敬他一杯。 饭局散后，小花旦童鸢和她一起走了出来。 童鸢比她要红多了，人却没有架子，挽着她的手，等离人远了点，跟时楼楼悄悄吐槽：“这个王总真是一言难尽，酒精过敏还要让人喝，还好小洛导人好，愿意帮我们出头，要是其他导演，特别愿意女演员配投资商喝酒，还能给他们加投资呢。” 时楼楼沉默了半秒，低声认真问她，“这样洛今会不会有麻烦？” 童鸢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放心吧，小洛总家世好，洛家可不止娱乐圈的关系，别人都不敢惹她的。” 她顿了顿，又皱起了眉，“但是我觉得这事儿多了肯定不好，虽然小洛导对我们演员好了，但投资商那边被驳了面子，肯定不高兴，万一不给投资了，也没法拍电影了。” 时楼楼惊慌的‘啊’了一声，惹得童鸢发笑。 “别担心，没投资了洛家自己投钱拍，反正有钱，你这么担心小洛导？你喜欢她？” 时楼楼脸通红，赶快摇了摇头。 其实她心里有些后悔，洛今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拍电影，如果这事真会耽误她，她就不应该这之前说什么自己酒精过敏的话。 童鸢和她一起走到大厅，投资商们早就走了，两人的助理迎了上来，孟米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喝酒？” 她点点头，情绪低落。 孟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 旁边的童鸢笑了一声，“楼楼没事，你放心吧。” 孟米抬头看了她一眼，才发现是小花旦童鸢，她感激的朝她笑了笑。 童鸢却怔住了，她古怪的瞧着她，自言自语，“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孟米：“什么？” 童鸢又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先走了。 时楼楼和她说了再见，又交换了联系方式，才和孟米出了大厅。 刚好，洛今和路遥就站在外面。 路遥回了头，见是她，竟抬步走了过来。 身侧的洛今回望了她一眼，身影一半隐匿在夜色之中，眼睛却黑的发亮。 时楼楼一愣。 “楼楼，怎么样？感觉还好吗？”路遥问。 她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脸上神情欲言又止，路遥等了她一会，听到她问。 “遥姐，会耽误小洛导的事情吗？” 路遥笑，摸摸她的头，语气很温和，“放心，她没事的。” 时楼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睫抖动，惹得路遥又笑了一声。 “遥姐，可以帮我和小洛导说一声谢谢吗？” “当然可以，早点回去吧，我会和洛今说的，你不用担心。” “嗯。”她轻声点了头。 路遥一回去，洛今刚好把车开了出来，上了车，洛今看了看她的手，她心有预料，果不其然。 “呵呵。” 路遥：“……” 她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我对她没想法好吗？能不能不要这么多戏。” 洛今冷淡道：“你想多了。” 路遥不相信，别人看不出来，但是路遥作为她的发小，她很清楚，刚刚洛今是真的生气了。 其实她只见过一回洛今发火，她虽然脾气臭，但真的不怎么动怒。 那一次是在剧组，有一个演员不懂事，在洗手间捡到了她的手链，没立马还回去。 这倒没什么，只是那晚她拿着这串手链敲了洛今的门，那次她第一次看到洛今脸色能那么难看。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串水晶链，手腕的青筋都露了出来，显然是气急了。 后来这个女星换了人，即使是补拍成本很高。 其实刚刚还有那句话，事前时楼楼说过她酒精过敏，洛今也只是在玩手机，显然没什么反应，但之后那句语气之中透露的熟悉和亲密，绝对不是一般的关系。 洛今烦得很，坚决否认，“路遥你罢演了我的戏就能不能别来添乱了，我一个大导演，她一个网剧女演员，能有什么关系？” 路遥：“……” 很有道理的样子，难道是她看错想错了。 洛今一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知道自己错了就认错。” 路遥无奈，“好吧，是我想多了。” 夜色渐浓，车窗关的紧紧的，快要到路遥家，她侧头看见洛今精致的一张脸，突然开口问，“洛今，为什么你现在都不喝酒了？” 当年洛今皮的很，很小就带着她和夏维喝酒，说起来，还是她最爱喝酒，现在反倒不喝了，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也就最近几年。 洛今还在想别的事，顺口而出，“因为她……” 话到一半，她反应过来，看了路遥一眼，淡淡道：“之前胃出了问题，我妈不准我喝。” “哦。”路遥应了一个字，开始思考，她是谁？ 洛今知道这个人没那么好糊弄，心下烦躁，手握着方向盘，骨节发白，她突然想起自己本想回答的话。 为什么不喝酒，因为有一次洛今喝了酒，回来亲她，第二天发现她身上起了疹子。 从那以后，她就发誓再不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