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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相处带来的习惯是可怕的,甚至连声带的肌rou都训练出了条件反射。她说到一半,才意识到将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是什么。阿比盖尔笑了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不说了。” 谢宜珩拍拍她的肩,说:“没事,哈维挺粘人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阿比盖尔“哎呀”了一声,又要捂脸:“亨利警告过我了,我再因为爱情荒废事业就把我遣送回以色列,我不敢了。” … 路易斯安那州。 威拉德冥顽不灵,圣诞节被谢宜珩当面骂了一顿,还打算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新年伊始,他显然又被GEO600天文台新发布的声明刺激到了,向国家科学基金会提交了一份文档,指控爱德华独断专横,导致了LIGO现阶段出现了重大决策失误。 爱德华交上来的报告一切正常,基金会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对LIGO的内斗早已经司空见惯,言简意骇地发了封邮件给加州理工的教务处,要么他们两个私下解决问题,要么一起滚蛋。 于是威拉德在路易斯安那州满怀欣喜地等待了一个礼拜,没等来爱德华,却等来了裴彻。 裴彻礼貌地把听证会的证词副本递交给威拉德的助手,礼貌地说了新年快乐,礼貌地核对了一遍激光干涉仪的内部情况,然后礼貌地准备告别。 威拉德被这样客气疏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不客气地质问裴彻:“爱德华呢?他难道没接到通知么?” “我不知道,但是他应该没什么时间来处理这些事。”裴彻落落大方地颔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说:“希望您可以记得一件事,我们耗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是为了探测到引力波,而不是为了拿诺贝尔奖。” “那你告诉他,如果想让我在这次听证会上配合他,就让亨利的那个女学生去投诉GEO600学术不端。”威拉德把那歌文件袋重新推回去,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不屑地笑了一声:“是为了探测到引力波,世界上每个天文台也都可以探测到引力波,除了GEO600天文台。” “不是你的家人死在了冬天的集中营里,也不是你的朋友被送进了焚尸炉。你永远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威拉德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嗓音嘶哑难听:“你认为这样罪行累累的国家有资格参与到这种研究里来吗?” 他这个年纪的犹太移民,对大西洋彼岸的日耳曼人恨得彻底。掺满了血和痛的迫害在每一根肋骨上留下创痕,仇恨永远不会褪色。 这个老人俨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满口都是“学术不端”。裴彻摇摇头,不太赞同地说:“科学不分国界,您不应该被狭义的民族观念主导。” “上一次的听证会,我配合了,说了爱德华想让我说的话,但是这次我不会了。”威拉德架着腿,满不在乎地笑了,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深深地拧起来:“普林斯顿的天文实验室坚持引力波的发射源被艾萨克严重高估。艾萨克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这一部分是我的证词。告诉爱德华,让路易莎投诉GEO600,让我成为LIGO的总负责人,那我就按照他给的证词来。” 或许是这段时间爱德华病了,所以才会让威拉德以为这个得克萨斯红脖子农民是好说话的人物。 裴彻垂着眼,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我不是和您来协商这件事的。爱德华既然有能力让伯纳德离开LIGO,也有能力让您离开。” 威拉德笑了一声,像是夜风擦过荒凉的戈壁,反问他:“你是在威胁我?” “我不是您,做不到威胁别人。”裴彻笑了一下,把文件袋向他的方向推了推,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您要投诉GEO600学术不端,自己去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拉上路易莎呢?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LIGO的将来,打着替她捡拾正义的旗号,却躲在幕后算计着自己的利益。您是费曼教授的学生,这样的作为,真的不会为自己感到羞愧吗?” 谢宜珩这个符号实在太完美——学术不端的亚裔女性。在社会的普遍认知中,女性刻薄,斤斤计较,且敏感脆弱;而亚裔通常都是不善言辞却不择手段的书呆子。两个刻板印象重叠在一起,这个红眼病的亚裔书呆子去投诉GEO600天文台简直是理所当然。 就算这件事最后被GEO600天文台倒打一耙,LIGO也有的是借口开脱, 而裴彻是爱德华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多多少少带着些年轻时爱德华的影子。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玩弄权术的高手。过去的三个月里,一直是他在和国会的政客打交道。根据普林斯顿大学的指控,LIGO本来应该在十二月的听证会就被判了死刑,但是奇迹般地获得了第二次听证会的机会。 可能是那句“费曼教授”刺到了他,亦或是面前这个剑一般锋利的年轻人将他彻底劈开。威拉德沉默了许久,终于说:“我要求让伯纳德回到LIGO。” “你袒护路易莎,亚裔之间因为种族认同感而彼此袒护,我可以理解。”威拉德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伯纳德是犹太人,我也是犹太人。我为什么不能袒护我的同类?他拖着我从集中营里逃出来,带着我来了美国,我因此才能活下来。伯纳德最大的愿望就是探测到引力波信号,然后呢?他什么错都没犯,就被爱德华扫地出门了。而我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去摘那顶桂冠,我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