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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张念云摇了摇头,“这边工具多,我想给箱子做个备用钥匙,给你保管。” 这是挺正常的一句话,但叶德庸察觉到了不对。 张念云是个很细心的人,绝不可能丢掉、弄坏钥匙。更何况,这个箱子她只放心她自己打开,平时连叶德庸都没这个权力。 叶德庸再次问:“出什么事情了?” “以防万一而已。”张念云说,“以防万一。” 她没再多讲,拿起盒子去了别的屋子。 用沉重的钥匙打开铁盒,里头一张张都是路迎酒的照片——小时候的照片。 从一岁到七八岁都有:庄雪推着婴儿车带他去公园玩、他在海边堆沙堡、他站在街角看其他小孩子跳房子、他背着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 在最开始的一张照片背面,写了:【1/59】 再看到这个数字,路迎酒心中感慨。 第一次见到时他不解其意,只觉得张念云可憎,竟然悄悄监视他和庄雪那么长时间,毛骨悚然。 他现在明白,这【1/59】指的是那场未完成的献祭,他是最后一个祭品。 身后传来脚步声。 叶德庸还是跟过来了,站在她身后,一起看照片:“他都长这么大了?” “嗯,他和叶枫差不多大啊。”张念云目不转睛地看着,笑了笑,“没想到吧,时间过得那么快。我们早就是老奶奶老爷爷了。” 也不知是不是路迎酒的错觉。 她的脸上……近乎是温柔。 叶德庸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否认过自己是爷爷?还不是你整天爱美。”他顺势揽上张念云的肩,“等叶枫和他的事情都解决了,我陪你去散心。” 张念云瞥了他一眼:“得了吧,糟老头子还想跑出去玩?” 叶德庸难得勾起笑意:“这不是为了你吗。你说去哪里比较好,国内还是国外,东南西北哪个方向?草原、大海和沙漠随你挑。”说完,凑上去亲了亲她的侧脸。 “行了行了。”张念云也笑了,把他推开,“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不要那么早策划。”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空白了一瞬。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叶德庸问,扯来一张椅子坐在旁边,“讲话老容易分心,又是配备用钥匙又是这种表情。” “真的没事。”张念云笑着摇头,“有空你就少说几句话,来帮我配钥匙。” 于是两人并肩坐着,颇为温馨。 殊不知几年过后,约定好的旅行还未实现,张念云就自尽了这个地下室。 而叶德庸召唤来蛛母、复活了叶枫,守口如瓶地度过了接下来的数年,直到疾病将他与他的罪恶感带走。叶枫将他的骨灰带走,撒入大海,消散无踪。 路迎酒的眼前一黑。 画面消失了。 等他再能看清楚,面前已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暴雨哗啦啦下着,水流奔涌过疗养院的窗户,一阵电闪雷鸣。 气压低,就会让人犯困。 一个护士打着呵欠,抱了一堆资料走进张念云的办公室,说:“张医生,今天叶院长不在,主任让我和您说一声……张医生?张医生?” 张念云眼睛都不眨,直勾勾地看向窗外。 路迎酒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 铁青色的天幕中,赫然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它并未看向张念云的方向,而是冷冰冰地转动,似乎在别处找着什么。 路迎酒知道,它是在找着自己。 但是他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完全没印象……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应该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 那护士看不见眼睛,又喊了句:“张医生,你怎么了?” 张念云猛地起身! 外头风大,尖锐地咆哮,她连外套都来不及披,匆匆抓了一把雨伞就跑出去了。 山林间,千树万树都被风压弯了腰。她请了神,大步扑进了风中,一身裙子被吹得扬起褶皱。 ——她几乎是飞奔在石路上。 一座座亭子从她身边掠过,雨打得人喘不过气。她不停歇地跑到了第二十个亭子,拉开地下室的门,带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意冲进了最里头。 路迎酒是去过那个里屋的。 里屋是一片宽广的空间,足有一百多米深。 墙壁上贴着拜山团队的照片,还立了纪念碑,缅怀在泥石流中牺牲的人们。而最尽头,则是正方形的纯黑石碑。 这是张家人祭拜天道用的石碑,有10米高,刻着细若蚊足的字迹。 字迹毫无章法。 有些字形飘逸无比,犹如书法大师留下的真迹,有些字形幼稚可爱,似乎出自孩童之手。 张念云把白伞丢在一旁,喘着粗气,走到石碑前。 在那前头的地上,铁盒子打开了,路迎酒的照片和密密麻麻的资料堆在一起,用空了的水笔散乱一地。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研究,还没来得及收拾,一片混乱。 张念云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坐下来,望向石碑。 石碑分外高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仿佛将要倾倒。此时那上头的字迹微微闪烁,散发令人不安的光芒。 ——天道躁动着。 所以天边才出现了它的眼睛。 那眼睛已经转动很久,时间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