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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哄笑。 欢笑间,渐渐是日薄西山了。 万里红霞如赤火,一点残阳余生薄。夕阳是将死的太阳。 小旗子忽指着天上道,“快看!长生云!” 众人随他手指看过去。 所谓长生云,其实也不过是云的一种,形状怪异些,因此难见些罢了。状如手掌,令人无端想起佛祖拈花,以为便是神佛在天。 “快向长生云许愿,很灵的!”小旗子大叫着。 说罢便合上了眼睛,手里仍紧紧抓着蛐蛐,嘴巴动得飞快,无声无息地真不知是有多少心愿要许。小孩子贪心。 摩婆拿拐杖敲了敲边上傻站的明一命的脚。“寨主,你也许一个吧。” 明一命又打嗝。“我?我有什么好许的?” 摩婆语重心长。“你也老大不小啦,媳妇在哪里?连个影子也没有。许个愿,让老天爷发发慈悲给你个好媳妇吧!” 说着还朝终芒看一眼。那意思,你看看你,meimei这边事情早定了,你作为哥哥,怎么反倒落后这么多? 又来了。 明一命尴尬,摸摸酒湿的胡子,说自己根本不想要。 止衍对终芒笑道,“小芒果,想许愿么?” 终芒也朝着天上看过去。 神佛愿望之事,止衍自己是不信的。但终芒信。 她站起身来,朝着西天,低下了头,阖上了眼,认认真真地许下愿望。她的愿望很简单。 一愿哥哥得觅良缘,有嫂子照顾,不要一个人那么辛苦。 二愿隐云寨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三愿…… 姑娘脑袋一偏,眼睛悄悄睁了一条缝,往下斜睇过去……小小的动作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止衍笑了。 于是她也笑了。 霞光散去,云散去。太阳西沉了。 - 入夜。 山间月照,清辉朦胧。如此深夜里,人人都该睡下了。 终芒搬了个水缸到寨门不远处的老杨树底下,缸里装满了水,顶在头上,缓缓下蹲,一个人在这里扎马步。 水缸很沉,很辛苦,山里的夜又总是凉。 不多时,一个脚步声近了。 止衍披着寝衣,在姑娘跟前止步。 终芒脑袋顶上的水缸很稳,抬眼看他一下。“怎么不多穿一点?” 止衍微微叹息。“今早是我要抱你睡,不是你故意耽误事,为什么还要罚?” 终芒说,“毕竟是耽误。” 所以,按着寨里规矩,是要领罚的。 她做事认真,总是很守规矩。 止衍道,“一命什么也没有说,其他人也什么都没有说,今天大家都很高兴,没有人会怪你。小半天而已。” 终芒低了低声音,“不止小半天。” “不止小半天?” “嗯。” “还有什么?” “还有前几日。” “前几日怎么了?” “……我总下山去。” 止衍笑了,“找我么?” “……嗯。” 止衍缓缓蹲下来看着她。 眉目沉静的姑娘,不过是误了几日的杂事,便认认真真地在罚自己。水缸里的水是满满的,一点不作假,额上有微汗了。 一只夜鸦自不远处飞过,几无声息的。 止衍起身走了。 未几,也带了个水缸过来,更大一些。抬起终芒脑袋上的水缸,倒了大半进自己的缸子里,然后把轻了许多的水缸放回她头上,自己顶了另一个,就在她身边,也扎马步。 悠悠闲闲的一个人,扎马步也悠悠闲闲的。一个悠悠闲闲的月影在他缸子里悠悠闲闲地晃荡。 终芒道,“……干什么?” 止衍一笑。“今早是我要睡,前几日你也是去寻我,所以事情是我主犯。要罚一起罚。” 说完,还伸手,去勾终芒的手指。一下。一下。指腹这么暖。 终芒不说话。 止衍道,“小芒果。” “嗯。” “你是不是笑了?我现在头动不了,只能看着前边,看不清你。” “……嗯。” “你是怎么笑的?待会回了屋,再笑一次给我,好不好?” 姑娘又笑。“好。” 两人正说话间,忽地,又一只夜鸦自头顶掠过,朝着寨子里去了。一只。又一只。连着去了七八只。朝着同一个方向,连行迹都一模一样。 每一只都飞得静静地,几乎看不见翅膀扇动,像影子。 有些诡异。 它们所去的方向……正是那“久无人居”的二层小楼。 第八章 夜鸦虽静,但行迹太异,终芒脑袋上顶了个沉沉的大缸,却也察觉到了。 她抬手,缓缓把水缸放下。 夜已深了,不知何时,乌云半遮了月。月朦胧,影朦胧。人入梦,山入梦。周遭如此寂静,连夜幕也睡着了。 两个人对视一下。 什么也不需要说。 寂无声息地,两个黑影一跃而起,追着夜鸦行迹进了寨子。 只余两个半满的水缸在原地,也是静静的,水面一晃不晃。 杨树底下空无一人。 乌云渐深,天上的月亮不见了。 良久后,云开雾散,月亮出来了,月影落在缸中水面上。在这十一转十二的晚上——那现出来的月亮竟是一弯细细的弦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