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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炙缓步走上前去,怀中取出手套,谨慎戴上,将匣子开口处指向前方无人处,打开了匣子。 匣子很安静。没有机关。 他伸手,取出其中物件。那触感,不是玉璧,而是一张纸。 一张简简单单的纸。 上面有字。 他把它展开给众人看了。 ——“世人寻宝,寻着寻着便老。没换了几个元宝,倒是徒增烦恼。一笑。” 那字迹潦草得很,笔锋腾转无拘无束,什么章法都不放在心上。字句之言,字句之形,都将一个“逸”字抒到了极致。 而这一笑,是将人间盛衰兴亡丢在地上随意翻看,不管山塌了、海干了、人鬼妖神活了死了,反正只仰头喝酒、悠闲一笑的笑。 再掀开折角处,里面竟还画了个笑脸,笔墨线条过分简单,摆明了没认真。 一干人等,从六道城奔了千多里路,爬了山,渡了河,连马都累死了好几匹——结果,这地方原来只放了这么个玩意。 明晃晃的戏弄。 石窟里一时很是安静。 人高马大的武侍们全低着头,紧抿着嘴不说话,脖子几乎梗着,谁也不敢去看一向心高气傲的六道城主的表情。 突然,石窟里响起一声低笑。 谁这样大胆? 众武侍皆是心下骇然,头低得更低,眼睛却不由抬起来,往那笑了的人看去。 那人,竟是从来不苟言笑的燕归姑娘。 洞窟森暗,火光不甚明亮,有些明明暗暗的。火光里半张生得极好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却能见得一双黑眼睛里亮得很,望定纸上墨色笑脸,眉眼全笑开了。 看上去那么乖。 与平日那副疏离沉静的样子,实是判若两人。 凤独望她一眼。“真是奇了,如今沧海是沧海,桑田是桑田,天底下的石头都还好好的没裂开——你竟是先笑了。” 姑娘只凝神望着那纸。 凤独叹道,“也罢,不亏。鹰炙,把那张难得得来的纸好好折上几折,叠整齐一点,送给她罢。” 鹰炙道,“是。” 姑娘把那纸接下了,小心收好,和她的小铃铛一道揣在怀里。 凤独道,“京城三月异事果真是与那人有关,流言与言中谜题许也都是他的手笔。” 鹰炙道,“是。” “那谜题算是个大手笔,京中一度满城议论纷纷,无人不知,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更聪明的意图——原来仍不过是戏弄人罢了。” “是。” “也罢,丢他不管了。‘京外洛山在京城之外’——洛山已到,京城不远。既然已来了……” - 京城一下子轰动。 正是日落之时,斜阳如血,西门那边走进来一个人。朱衣在身,残阳在后,似是从太阳里走出来的,而夕阳之所以西下了,是因为光芒全被他夺走,暗淡下无可奈何要退场了。 大街小巷,他漫步于静静的目光里。 带着身后神色肃穆的两三人,先是兴致一来便进了京中最好的茶楼,千金随手丢在桌上,要京中最好的茶和酒。 掌柜的给他备了自家的茶,又打发伙计到对街去买酒。 伙计一脚刚迈出门去,他兴致消了,丢在桌上的银票看也没看一眼,转身便带着侍从们头也没回地走了。 又进了一家老字号的绸缎庄子,眼睛一瞟,要了七八匹,全给侍从们抱在怀里。出了门去,不多远看见个穷家小孩子摔在地上跌破了衣服,一旁的娘亲正要骂,手指随意一抬,便让众人把绸缎全扔给她。 再又去看了一出歌舞,觉得琴师不够好,自己抱了琴便奏了一曲,指动琴弦,铮铮琮琮,声是时快时慢的,台上所有的舞姬不由自主地被那琴声带着,也就时快时慢了,飘飘若仙。 他走到哪里,便热烈到了哪里,旁人如何踮足遥望、窃窃私语,他全然没放在心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天入夜了,群星满天。 朱衣人终于是意兴阑珊起来,以袖掩唇,打了个似有似无的呵欠。那姿态似是在说——帝王之城,不过如此。 却,仍是在宫城前驻了足。 宫门庄严,那重重的宫宇楼阁如此宏伟,天底下只有这一处地方有此睥睨众生之态。灯火连片辉煌,夜空下比星空耀眼。 他望着这宫城。 片刻,他缓缓地伸出了手,手指微曲着,将这灯火极盛的宫城握在掌中,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收紧了手指。 漫不经心地。 那宫城将化为灰烬。 灯火远照,他袖上那金丝绣成的浴火凤凰几欲成生。 身后一随从上前一步。“主上。” “怎么?” “今日突然进京,已引得轩然大波,各大世家派来跟在身后的探子恐怕已上了百数。” 侍从眼睛微微一动,往身后瞥去。无灯暗处,窸窸窣窣的动静始终未断,不知究竟有多少双眼睛。 朱衣人道,“不必理会,随他们去。” 侍从不语。以这忠诚侍从的性子,不开口说是,已是不赞同之意。 朱衣人笑道,“他们若要杀我,你挡不挡得住?” “也许挡不住。” “你可是我这里身手最好的武侍。” “曾经是。” 朱衣人一笑。“如今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