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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燕归。” “他们若要杀我,燕归挡不挡得住?” “一定挡不住。” “这么说来,她竟是还不如你。” 侍从一叹。“因她武功虽高,却从不杀人。不杀人,何以退敌?” “你说得对,”朱衣人缓缓道,“如今春夏已过,秋也将散了……这朵杀人花,也是时候开了。” 第二十七章 回城的路上,凤独走的是商道。 秋叶黄而未落,红日灿而未衰,道路宽敞,马车缓缓而行,车里的人没掀帘去看帘外好风光,只闭目养神。 一众武侍都在车外骑马相随,只姑娘一个人是陪坐在车里的。主上不做声,她也没动静,只微微垂着眼睛。 上了一段斜坡小路,地势不平,马车便有些颠簸。 凤独忽道,“燕归。” “是。” “你以为枭杀剑如何?” 枭杀剑乃天下名剑,其貌古雅,其刃森寒,杀孽太重,偶有剑鸣,自第一代剑主人始便伴着血雨腥风的故事。 是一柄足够品剑的名家专作一篇大赋来赏的名剑。 而她只说,“很好用。” “好用?”凤独摇首而笑,“你根本从未用过它。” 燕归不语。 凤独又道,“世上无用的东西很多。但这柄剑,可不是花架子。” 姑娘说,“我不愿杀人。” 凤独望定她。“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杀人?” “手起刀落,夺人性命,便是杀人。” “狭隘。” 燕归又不语。 凤独道,“若是出了门去,看见歹人行凶作恶,刀尖高举,对准了无辜幼童,下一刻便要落刀——你怎么办?袖手旁观,剑不染血,仍不杀人?那才是杀人——孩子因你不救而死。” 燕归道,“止人作恶,未必要杀。可以打晕他。” “若他醒来之后又要伤人呢?” “送进官府。” “若他在官府里有人,关不住呢?” “送到主上面前。” “若我不想管呢?” 姑娘微微一怔,似是错愕——他会不管? 凤独又道,“若我令你杀他呢?” 姑娘仍自怔愣着。 凤独微叹。“从前我以为鹰炙已是傻人中的极致,见了你才知道,原来还有更胜一筹的。是不是用剑的人都心地太纯,你们总分不清世事?” 他又道,“燕归。你要知道,虽然你自己傻了一些,但这世上从来不乏明白人,能把人心世事看得清清楚楚,善恶正义写得明明白白。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个明白人的道德文章写得再是鞭辟入里、慷慨激昂,世道却仍是如此混乱?” “……属下不知。” 斜坡小路走到了尽头,马车恢复平静。凤独也很平静,语气是平淡的,仿若是在谈论桌上茶盏。 眼睛却望住了她。 他说,“因为世人向来不讲道理。要匡世道,文章是不够的。天下纷乱,以杀——止杀!” - 落脚,是在路边客栈。众人各自安顿后,凤独召燕归到院中去。 天已黄昏,西天红霞烧得热烈。 姑娘垂首,一言不发。 凤独道,“拔剑。” 她于是缓缓地,拔剑。云霞满天,斜阳似给那剑刃抹上一层薄光,灿烂流金,又隐有血色。 凤独道,“这剑在你手上,尚未染过人血。” “是。” 他将一根手指伸向剑锋。 姑娘一惊,将剑收回,以免割了他手指。“……主上?” “别动。” 指端圆润的修长手指触在剑锋之上,缓缓地,前推。剑刃刺破皮肤,鲜血流出,顺着剑刃缓缓而下。 剑,见了血。半红了。 剑血有森然之美。人血的颜色比一切鲜血都更浓艳。令人悚然。但——美。 何况是古雅杀戮之剑。何况是六道城城主之血。寒芒血光,生冷却热烈。 燕归凝望剑上之血。 那血顺着剑刃缓缓流淌。剑尖上停顿。凝聚。滴落地上。 殷红一点。 凤独的血。 ——凤凰的血。 他收了手指,指腹上血仍流着,无意中便滴落袖上。那袖上浴火的凤凰染了血,益发鲜活艳烈。 ——像一团火燃了起来。 这黄昏里,金红的暮色本就有几分像火色,只是静静的,还不太鲜活。经这团火这么一烧,忽地便燎了原,满天满地活了起来,几乎就要灿灿作响。 姑娘满目里火焰燃烧,觉得炽烫。拿着剑的手平静着,忽地却颤抖了。 凤独道,“枭杀剑嗜血,你听见剑鸣了么?” “听见了。” “它要杀人。你要听它的么?” “我不听。” “你自然不听。人为主,剑为奴,哪有人去听剑的道理。燕归,你要听你自己。” “……我自己?” “你的心在说什么?” 姑娘脸上有些茫然,默然片刻,坦诚道,“属下不知。” “不知,是因心底思绪太杂无法捕捉,还是相反,空空如也,没有念头?” “属下不知。” “仍是不知?” “……心底似乎有什么。很多,很乱,但若是去捉,却什么也捉不到,捉的都是空。因此不知究竟是太杂,还是太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