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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来。” 薄将山不敢抬头。 步练师冷面喝斥,声线娇脆:“你低着头,叫人怎地正眼看你?!” 薄将山浑身一震,猝然抬头。 “——‘诚能自固如是,是山止川行之势也。’” 步练师正眼看着薄将山。她生得明眸皓齿,眼神清醒锐利,一把攥住了薄将山麻木的心脏: “……则是,‘以战必胜,以攻必取者也’。” 自固如是,山止川行。 这一句冰冷敲打,薄将山一记就是十几年。 岁月交迭,屡变星霜。后来的尚书省右仆射,姓薄名将山,字止,号川行公,世人皆称薄相国。 · · 然,这段薄将山刻骨铭心的少年往事,步练师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被她救过的官场新人千千万万,被她敲打过的后起之秀多如牛毛。步练师素来高傲,从来不会去记,到底给过谁恩惠。 感激是本分,回报是情分。步练师为人,倒是简单明了,让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她刚直果毅,光明磊落。就算与薄将山在朝中对立多年,步练师骂过他“圆滑无骨”,骂过他“结党营私”,骂过他“蠹国害民”……却从来不会攻击他的出身,他的来历,他的过去。 他的檐边月;他的巅上雪;他的颈中刀。 薄将山按住自己的心口,他能感觉到它的温热,它的泵涌,它的悸动: “薇容,我多想把我这颗心剖给你;可惜它太脏,你的手又太干净。” · · 步练师面色冷淡地拆穿了这句情话: “薄止,你只是仅有一颗心,给了我你就会死,所以你舍不得给我罢了。” ——大家都是老狐狸,你在这跟我玩心? 薄将山尬住:“……” 步练师,鉴茶达人,反矫神器。什么花言巧语,什么阿谀奉承,什么海誓山盟,步练师没听过一万也有八千;薄相国确实善于玩弄人心,但是跟女人玩风花雪月,真不是他的长处。 他的那套“爱”,确实很有用,薄将山哄得了沈逾卿,骗得了蔻红豆,诓得了连弘正,迷得了百里青——整个薄家疯人院的神经病,都被他蛊得团团转,说薄将山是大朔第一妖夫也不为过。 但是在步练师这真不管用。 为什么? ——因为她是这大朔第一毒妇。 两人棋逢对手,不相上下,谁又能蛊得了谁? “你跟我说这些,”步练师歪头看着薄将山,耳边明月珰玓瓅生辉,映得人更加千娇百媚,“到底要什么?” 薄将山微笑:“我心诚悦薇容,皇天后□□鉴。” 步练师冷嗤:“我不是问你的过程,我是问你的目的。” 薄将山一静。 权臣争锋,真亦是假,假亦是真。他此时向步练师表明爱慕,爱慕诚然是真;但表明的目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薄止,告诉我,你这般表明心迹,是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忠诚。” 薄将山叹了口气,看向步练师,眼中柔情烟消云散,只有血海一般的深沉: “薇容。梧州一事,势力多样,牵系繁多。我与你往日多半嫌隙,但此一时彼一时,此时此刻此地,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们交换情报,共商对策,前提是你的诚意。我需要你对我,绝对的诚意——无论是周琛,还是他人,向你伸出手来时,你永远是站在我这一边。” 步练师心下了然,脸色一沉: 奶奶的,薄将山这厮在逼她站队! 薄将山冷幽幽地,再补上了一刀: “薇容,你现在不是步令公了,你记得么?” 你神秘复活,无依无靠,根本没有实力自立一派;只有我能让你一展宏图,你也只有投靠薄氏的文官集团,你明白么? 步练师心中冷笑连连: 这薄止倒是真会做人,亮出自己獠牙之前,还给足了她面子! ——她步练师此时要是拒绝,那就真是不识好歹了。 帝王冷血,权臣无情,千百年间的权臣像,唱的都是同一出戏码。 · · 步练师心中突然一动: 既然薄将山不惜自降身段,表明心迹;那她何不顺水推舟,做实了这桩人情? 她大可利用这点货真价实的思慕,打乱薄将山的阵脚,攻破他的心中大防。 思及此,步练师敲定主意,低下头去:“古时素有‘结草衔环’之说……” 步练师咬住了一颗樱桃。 她的唇红润丰盈,衔上这颗樱桃,更显秀色无畴。 “——今日薇容,衔樱以报。” 步练师侧过脸去,倾身而上,樱桃微微发凉,喂入薄将山口中时,他还能跟闻到步练师身上的清冷梅香。 薄将山伸出手去,按住了步练师的后颈。 她唇上那颗痣果然是甜的,还是樱桃味道,丝滑沁人,回味悠长。 令人朝思暮想,令人魂牵梦萦。 薄将山感受着她的颈项脉搏,它出卖了步练师的慌乱,薄将山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和渐次生出的冷汗,以及手上的推拒力度:“相国——!” “……啊,”薄将山低低地笑了起来,暧昧又嘶哑,又透着一股森然病气,“好薇容,害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