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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阿嫣进门,原该她来持礼。 但这劝桑礼却非同寻常。 譬如上回演武之事,众人目光皆在于谢珽,加之有武氏在旁坐镇,阿嫣即便去了也只是个陪衬摆设,未必有多少意味。这回若让阿嫣持礼,便是万众瞩目,意味着谢家已接纳了那个京城强赐的女人,王府女主人将渐渐从武氏手里交到阿嫣身上。 这般结果,老太妃难以接受。 翌日清晨女眷齐聚时,她便提起了此事。 …… 仲春时节天气和暖,庭院中百花争发,生机盎然。 照月堂里的厚重帘帐亦换成了薄软的锦帘,老太妃觉得屋里闷,这两日都在北边的敞厅设座,就着窗外的早樱春光,啜茶闲谈。 原是颇为惬意,今日气氛却有点微妙。 劝桑礼的事摆上台面,武氏果然如高氏所料,说要让阿嫣前去。 老太妃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楚氏这么点年纪,怎么担得起?劝桑之礼是大事,满城女眷和百姓都看着。届时若出了岔子,丢的是王府的颜面。这回还是你去吧,她在后面跟着瞧也行,等过两年,她若撑得起来,再换人也不迟。” 她瞧着武氏,没打算跟阿嫣商量。 武氏焉能猜不出她的心思? 当初她续弦而来,老太妃贪恋风光权位,不肯撒手中馈,才拿这种由头来糊弄。算其居心,自是借此礼告诉满城女眷百姓,新王妃尚且是个附庸,后宅仍以婆母为尊,继而保住手里权位,呼风唤雨。 直到她站稳脚跟才不得不松手。 如今故技重施,无非是想打压阿嫣。 武氏只觉得可笑,端然道:“前几年珽儿尚未娶妻,儿媳代行此礼是迫不得已。如今既娶了楚氏,合该她去。。” “你先教两年,再由她去也不迟!” “这种事倒也不必临场去教。堂之上帝王亲耕,皇后亲蚕,也没听说太后代为亲蚕的。”武氏驳得不留情面。 老太妃闻言,脸色骤变。 傻子都听得出来,武氏末尾那句分明在借机暗讽当年的她。儿孙满堂的老人家,平素被高氏婆媳恭维得云里雾里,昨晚跟高氏商议后,她都想好了该如何拍板,如今碰上武氏这态度,哪里挂得住? 她戴着薄绸暖帽坐在短榻上,眼底暗自涌起薄怒。 武氏视若无睹。 早年婆媳俩交锋过许多回,彼此心里都明镜似的。若老太妃讲道理,她自然愿意代亡夫尽孝,在意见相左时说几句好话哄哄,求个后宅和美。但若老太妃存了私心胡乱插手,武氏可不会放任。 厅中忽而陷入安静,气氛有点僵硬。 一道身影便在此时出现在甬道。 身姿峻拔,广袖飘飘,是甚少露面的谢珽。 仆妇恭敬相迎,他大步而来,进屋后先朝两位太妃行礼。 老太妃没等到儿媳给台阶,见着他,竟自松了口气,道:“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快坐。” “长史府中难得清闲,过来瞧瞧祖母。” 谢珽拱手问候,见坐在阿嫣旁边的谢淑已让出位子,便在她身旁落座。男人身上是处置公事时的服饰,青衣纁裳,蹀躞俨然,春光里端贵俊爽。坐稳后,两道目光不自觉瞥向了阿嫣。 阿嫣勾出温柔得体的笑,接过仆妇端来的茶放到他跟前,一副夫妻融洽,心有灵犀的模样。 谢珽目露赞许,将她咬了一半,暂且搁在小碟里的糕点拿过来吃了,随口道:“这是在商量事情?” “商量劝桑礼的事。”老太妃赶在武氏之前,将方才的意思重说了一遍。 谢珽眸色微动。 他今日过来其实就是为此。 昨夜阿嫣小心翼翼的坦白心事,他才明白小姑娘在府里受的种种委屈。那些委屈半数来自他的冷硬,半数则来自祖母的偏见和有些人因她皇家替嫁而生的揣测。 唯有扫除这些成见,方可断了委屈之源。 而劝桑之礼便是不错的契机。 原打算趁问安提起,却未料这头已然争论起来了。谢珽搁下茶杯,望向老太妃,“萧规曹随而已,没什么可教的。” “你是想让楚氏去?这怎么行!” “她是明媒正娶的王妃,我的枕边人,怎么不行?”谢珽反诘。 此言一出,众人皆暗自讶然。 毕竟阿嫣嫁入王府后,谢珽虽不时去留宿,却甚少在人前流露恩爱之态。这会儿一个枕边人说出来,加上方才拿了阿嫣吃剩的糕点,着实与平素迥异。而他素来行事决断,既然说出了这句话,显然早有此意。 老太妃一时哑然。 原本争执不下的事情,在谢珽表态后顿成母子同心之势。她心中不豫,伸手揉了揉鬓角,道:“我还是觉得不够妥帖。罢了,总归还有数日,我再好生想想。难得珽儿有空,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们先回吧。” 这便是要散的意思。 高氏瞥向武氏,见那位竟颇听话的起身,便也笑着起身辞行,欲与儿媳和谢淑出门。 阿嫣自然也要走的。 才刚起身行礼,指尖便被谢珽牵住了。 她只好稍稍驻足,道:“夫君晚上来用饭吗?今早有新鲜的羊rou送进来,我已吩咐小厨房好生准备了。” “那我过去尝尝。” 谢珽勾了勾唇,声音颇为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