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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低落下去,带了几分疲惫。 满厅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在长长的自白后,纵然有人恨他挪用军资、有负将士,满腔怒意未消,却也有人心生感慨,甚至神情中流露惋惜。 毕竟,谢砺也曾叱咤沙场。 论战功论资历,在场众人里,除了萧烈之外,就连与武怀贞都要逊色几分。 若谢珽当真有三长两短,他恐怕也能名正言顺的接过王爵军权。 京城里皇子夺嫡,有父子相残之事,侯门公府里争夺爵位,也不缺阴谋诡诈。汾阳王府既有爵位又有军政大权,论其分量,仅逊于那座九五之尊的皇位,惹人觊觎也在情理之中。 谢砺原本也是铁骨铮铮的悍将,落到府宅内斗的窠臼,未免可惜。 不知是谁轻轻叹了口气。 针落可闻的安静,唯有风声轻轻拂过廊下,吹动檐头铁马轻响。 像是沙场上遥远的杀伐。 谢珽等了片刻,才道:“都说完了?” “是。” “半点都没遮掩?” “或许有言语未尽之处,那也是我疏忽的细节,并无旁的。”谢砺没把话说得太死,只道:“三样罪名我都认。挪用军资、豢养刺客、行刺王爷都是死罪,当初瑁儿以死谢罪,如今你如这样判罚,我也甘愿领受。” 心灰意冷的语气,反倒有了几分坦荡。 谢珽眸中掠过哂笑,环视众位。 “诸位将军如何看待?”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敢胡乱献言。 毕竟,这不止是河东军中的事,也牵扯了王府里的私人恩怨。比起服毒自尽的谢瑁,谢砺的罪名自然重了许多,但两者的情形却又迥然不同。只因谢砺曾带兵杀伐、出生入死,也是拿着性命一路前行,用满身伤痕旧疾和一腔热血,换来如今的军功。 与他一道从军的人,如今多半已零落,沙场埋骨。 譬如战死的靖宁县主和老王爷谢衮。 有人马革裹尸,有人只留衣冠冢。 这一路浴血杀伐,为了边塞安稳和河东的安定,谢砺吃过的苦头并不比任何人少。论战功威望,在场除了萧烈和后起的谢珽,旁人无从与他比肩,就连谢巍也不能。 铁骨悍勇的武将们,固然愤怒于他的阴险私心,却也敬佩这些曾站在最前面带人冲杀的老将。 论罪名,合该处死谢罪。 但连同萧烈在内,没人能说得出这种话。 因他们都是亲自从沙场走来的,知道那赫赫战功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甚至与身份无关,只为那份九死一生的经历。 满厅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最有威望的萧烈站了起来,“这些罪名,无论按军法还是律例,都当处斩。但他——”老将军看着谢砺,神情复杂至极。若犯事的是自己,他定会毫不犹豫的求死以正军法,但换成谢砺……天人交战,他终是拱手道:“须严惩不贷,但求留他一命。” “末将自知此议有违军法,甘愿领受责罚。” 亦有人铁心刚骨,“军法如山,不容轻易违背。有功当赏,有罪当罚,谁都不能例外。” 掷地有声的话,引得一些人暗自颔首。 也有人心生不忍,觉得谢砺牵扯军法的是挪用军资,其余两项,当按律例论处。而律例与军法不同,法理之外可有人情,可由王爷定夺。 陆续出声,都愤慨憎恨谢砺的行径,细微处却仍有所不同。 谢珽沉默听完,最终看向谢砺。 “罪名理当处死,但几位将军宁可违背军法也愿为二叔求情,看的是这份战功。二叔,冲着这份情义,你也该坦诚一次,据实相告。” 极平静的语气,彷如劝说。 谢砺瞧清众人态度后,便知以谢珽的性情,定不会真的要了他性命。见谢珽仍步步紧逼,忍不住抬头,目中微露锋芒,“三样罪名我都已承认,按律处死便是,何须赘言!士可杀不可辱,何况你我!” 话音落处,旁人亦神情各异。 尤其是帮着求情,觉得该法外开恩饶谢砺性命的几个,都忍不住看向了谢珽。 谢珽起身,眸色沉浓如墨。 “勾结诚王的事,为何匿而不提?”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微怒。 众人的目光几乎在一霎时便齐齐投向了谢砺。无论萧烈,还是心生不忍求情的武将,都以为谢砺走到这般地步,必定是尽数吐露了的,打死都没想到还有旁的。此刻遽然望过去,正好将谢砺的神情看了个清楚明白—— 勃然色变,甚至于慌乱。 这反应太过明显,可见谢珽所言非虚。 那一瞬,萧烈的脸上迅速的浮起了nongnong的失望。 彻头彻尾的失望。 磨尽他对谢砺的最后一丝敬重与惋惜。 对面谢砺张了张嘴,完全没料到谢珽竟然连这事都查到了。毕竟,作为交易送给诚王的那批刺客离开峥嵘岭后,便由徐守亮亲自引路离开,交由诚王的人带走,伺候与峥嵘岭再无交集。背后缘故,即便刘照也丝毫不知。 谢珽怎会连这都知道! 惊愕与恐慌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谢砺甚至膝盖一软,忙伸手扶住桌沿。 而谢珽已看向了谢巍,“有劳三叔。” 角落里,谢巍一直沉默端坐,不管朱九陈述实情、谢砺讲述经过,还是众将问罪、求情,他都没开口说话。直到此刻,他才站了起来,身上穿着泼墨的磊落青衫,玉冠下眉目霜飒端方,是一贯的风清月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