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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以节度使的冷厉姿态统摄众将、雄踞一方,他成了旁人口中铁石心肠、不近人情的杀神。 仿佛生来冷血,毫无人性。 这条路注定艰难孤独。 他也极力敛藏心性,养出严苛冷厉的性情,睥睨纵横,哪怕是在最亲近的母亲和兄弟面前,也不露半分软肋。 好在,后来遇见了她。 在那个红烛温柔摇曳的夜里,她身着华衣凤冠嫁到他跟前,挪开花扇露出梅花薄妆,而后悄然走进他心里。 他最幸运的事情,其实是遇见她。 谢珽阖眼遮住眼底浓色,垂首蹭了蹭她发髻,收紧怀抱。 …… 谢砺的事在府里并未张扬。 毕竟祸起萧墙,张扬开了非但让人徒生揣测,弄不好还会动摇军心。谢珽那晚召集众人,当众揭破,是为彻底斩断谢砺的后路,一锤定音,也免却之后牵扯不清。往后,只需向与谢砺有旧交的人摆明实情即可,与此无关之人,实在不必卷入。 外头风平浪静,府中仆妇丫鬟更不知情。 老太妃近来在照月堂调养,除了留秦念月陪伴说话几日,几乎不与旁人往来,更无从得知消息。 连着两日没见高氏,不免问及情由。 阿嫣便说,是当初蛊惑谢瑁的事查到了高氏头上,高氏也都供认不讳,加之有其他的事情牵扯,近来暂且禁足。 武氏在旁亦道:“二弟也没说什么。” 老太妃愣了片刻,叹气不语。 若是从前,她不肯服老,听到这种事后总要插一脚的,免得王府后宅成为武氏的天下。但秦念月两回生事,她试图主持大局时碰了软钉子,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如今又出了郑家的事,更令她颜面扫地。 ——被娘家人合着伙坑骗,眼线都安插到身边了,还蒙在鼓里为他人做嫁衣。这事儿若传出去,着实是个笑柄。 老太妃哪还有脸逞强? 只能任由武氏和阿嫣安排罢了。 这也省了阿嫣的事,从照月堂出来后,跟武氏说了一声,便拐道去看谢淑。 谢砺的罪名自然没波及到她。 但素来崇敬的父亲骤然被撕破虚伪歹毒的面目,这事换在谁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谢珽已然说了处置,要择日将谢砺和高氏送去边地,从此骨rou分离,恐怕相聚无期。 谢淑甚至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毕竟,谢珽肯留下谢砺的性命已是格外开恩了,若不然,凭着那些罪状,恐怕一家人得阴阳相隔。 谢淑很清楚父亲的罪行有多严重。 这无疑是极纠结难受的。 谢淑有些打蔫,整个人闷闷不乐。 阿嫣陪她到后园散心开解,姑嫂俩说了大半日,谢淑心里总算好过了些。又觉得父亲如此行径,着实愧对老王爷和谢珽、谢瑁他们,心中甚是歉疚。但今时今日,她又没法像靖宁县主那样领兵打仗,替父赎罪,歉疚也只能藏在心里。 ——她向来信奉行胜于言。 这些愁闷,终不是一两日就能消的。 谢淑也不愿将阿嫣拽入苦闷,转而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谁都想不到。对了,前日我去外面,碰见了徐公子。其实我知道徐叔叔为何不远千里的赶过来,但如今这局面,谁都没心思提这些。”她声音微顿,眸中掠过黯然,“我不便出府,你能帮忙递个信儿么?” “怎么说呢?” “如实说就行了,免得徐叔叔扑空。” “那你……” 谢淑摇了摇头,“过阵子再说吧。反正如今就算来了,也谈不成什么。” …… 徐秉均那边阿嫣是亲自去递消息的。 毕竟事关王府机密,又牵涉两个人的心事,派谁去都不妥。 好在徐叔叔秉性宽仁,不是急性子,既碰上这种事,倒不急着做什么,只瞧儿子的态度再做决定。徐秉均关心的却只有谢淑,怕她骤遭打击撑不住,等不及将阿嫣送走,便匆匆告辞跑了。 想必两人相识甚久,又曾频繁往来,早就有了单独约见的路子。 阿嫣遂辞别回府。 没两日,管事便将曾媚筠引荐的郎中请了来。 时序渐入九月,汤药也喝过一阵子了,阿嫣自觉身上好了许多,倒也不觉得忐忑。曾郎中诊完脉,又对照曾媚筠先前诊出的脉象一瞧,便笑着站起了身,“舍妹开的方子果真妥帖,王妃的身体已好转了许多。” 一句话,说得卢嬷嬷满面喜色。 “咱们王妃先前的脉案,也都带过来了,郎中瞧瞧,如今可恢复如初了么?” 她满心期待的说着,让玉镜拿来脉案。 曾郎中瞧罢,便道:“倒是恢复六七成了。嬷嬷也不必心急,王妃这身子是长年累月亏损过去的,若补得太猛,还未必承受得住。人家造房子尚且要筑牢根基,调养是长久的事,总得耐心些,急不得。” “是老婆子浅见了。” 卢嬷嬷笑着,亲自沏茶给他,“不知还要多久能恢复好呢?” “再养一个月,大约就差不多了。”曾郎中原也是医者仁心的人,既是受堂妹所托,对阿嫣的事自然极为上心,斟酌着调了药方,又叮嘱了好些细节,才告辞而去。 阿嫣郑重相谢,让嬷嬷送他出府。 而后,汤药一顿不落,接着慢慢喝。 --